行路难(348)

作者:渥丹/脉脉

娄氏流露出黯然之色:“你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惹怒殿下。阿莹是他愿意为平息此事嫁出去的女儿,不嫁宝音或是阿淑她们,是还犯不上。赵淦无论是得了宝音还是阿莹,就会洗心革面,不做那些浪荡事了?元嘉,你这痴脾气,到底是像了谁。”

瞿元嘉早已没有了生父的任何记忆,只知道是杨州乡间普通的农夫,莫名娶了绝美的妻子,又莫名死于非命。而在安王府,即便有他这么一大活人,安王妃的前夫依然是个不能提及的禁忌——在少年时,他的出身曾经带给多少人恶意的欢乐。

而今母亲的这句感慨,让瞿元嘉也是感慨莫名,却不能说话,连玩笑着开解一句也开不了口。娄氏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忘情,顿了顿说:“既然殿下说到你要去,也许很快就要走了。你这段时日和我赌气,有家不回。现在人要出远门了,出门前,就安心住在家里,陪陪你阿娘吧。”

这话题转得让瞿元嘉始料未及,呆了一呆,实在无法拒绝母亲的这个要求,只好说:“阿娘说到哪里去了。只是我的许多衣物都在五郎的别业里,我去取回来,今夜就回来。”

“安王府不是没有差役。”

娄氏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扶着胸口唤来侍女,当着瞿元嘉的面,让她们传人去程氏的别业取行囊。面对陡然强势起来的母亲,瞿元嘉发作不得,一直等到下人们领完命都下去了,才说:“阿娘又是何必。阿娘身体欠安,儿子留下来侍病也是理所应当。容我去取行囊,再与五郎说一声,也不行么?”

娄氏用力抓住他的手:“旁人替你去取,你去一封书信,又有什么不行?”

“阿娘……!”

娄氏板着脸:“你南下,五郎也跟着不成?”

“自然不会。”

“我又瞎又病,是拦不住你的。但你要是连这几天都不愿意住,从此以往,只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了。而且你只管将这话告诉五郎,你要是不说,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拦住他一辈子不见我了。”

若不是之前的一番话,瞿元嘉真以为这是继父与母亲有约在先,特意杀他个措手不及。但儿女是父母的软肋,他又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事事忤逆母亲?瞿元嘉看着面若寒霜的母亲,只能说:“阿娘想我留下,我就留下。但是之前我有一事瞒住了阿娘,今日需告知阿娘。”

他再次跪在了娄氏身前:“我固然是肖想五郎已久,但五郎并非不知情。他与我,已经如夫妻一般了。”

娄氏的身子微微一晃,也无甚震惊痛苦之色,竟近于嘲讽了:“夫妻?你们就算成了事,又算哪门子的夫妻?是能传宗接代,还是有三媒六聘?瞿元嘉,你自己说说,就你对五郎做的这些事,你还看得起自己么?”

瞿元嘉听了这番话,反而麻木到了极度冷静的地步,垂目低声说:“阿娘说过,只要五郎想起,我势必追悔莫及。阿娘担心害怕的,我何尝不是常常自问。但当日我胆怯,不敢告诉阿娘真相和我心中所想——无论五郎病愈后做何抉择,我都不后悔。”

娄氏冷冷一笑,冰冷的手摸到瞿元嘉的前额,停在他额角的旧伤口上:“你不后悔有什么用?真到了那一天,你不后悔,又有什么用啊。”

说完,她用力推开瞿元嘉,背过身,硬声说:“你走吧。寻你的不悔药去。”

瞿元嘉膝行两步:“……我甘心侍奉母亲。待我向五郎说一声,再回来服侍。”

娄氏没有回头,仿若闻所未闻。瞿元嘉叩首后便匆匆起身,直接取了马,赶向翠屏山中的别业见程勉。途中他截住了安王府的人马,只说自己去办,但因为内心迟疑,一程路花了比平时长一倍的时间才到。

因为出行的计划被打乱,程勉又躲在别业里伺候花草,山中的季节要晚上半个月,后院有一株木芙蓉,多年不管,反而生长得肆意蓬勃,满树都是繁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程勉放下花剪回过头:“我见你中午还不回来,就把衣服换了。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

看着他的笑脸,瞿元嘉蓦然觉得恍惚,才不过半日没见,倒不真切似的。他不愿让程勉看出破绽,摇摇头:“母亲胸痛病犯了,要我回去住几天。”

“要紧么?大夫怎么说?”程勉追问。

“大夫看不出毛病。可能是宝音的事,惹她心烦。”

“是应该回去的。那你回来做什么?”

瞿元嘉一笑,牵住程勉的手:“回来同你说一声。”

程勉眨眼,横竖四下无闲杂人等,凑上前贴了贴瞿元嘉的脸颊:“要人来传话就是。我可以去探望安王妃……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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