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298)

作者:渥丹/脉脉

“昆州男儿凡是识字的,人人都读兵书,何况家父就在何侯麾下。见到那些戍兵之前,我曾以为都与在长关和鹏城所见的一般,坚毅刚勇,枕戈待旦。谁知守在昆州最西段的那群人,不是积年的老兵,就是乳臭未干的半大青年,疲敝消瘦,与昆州境内的农夫并没有区别……一见之下,自然是十分失望。

“家父又让我看了他们的戈矛和佩刀。无论是那一样,都被刻意磨钝了锋刃。砍柴割草或许使得,用来对阵,是杀不死人的。可是家父说,北茹与我们百年来互为敌訾,在相接之地,必然要互派戍兵,但是此地四境荒芜,缺水无草,无论是庄稼还是牛马,在此地都是死路一条。不知何时起,两方戍兵都开始磨钝兵刃,常有执斗,再不拼杀。若是哪一方的新兵用了利刃,还会被老兵打骂。长关时有战事,死伤无数,反而是这最荒凉偏远、最无前途的西境,竟有了这样的奇景。”

言至此处,裴翊停了下来,萧曜回想起自己在长关最西段的见闻,回想起兵士的神色确实疲沓,却没有留意到兵刃的蹊跷。他便望向裴翊,问:“景彦是想说,兵乃天下至凶么?”

裴翊点头:“这是一遭。我与殿下、文卿谈及这桩旧事,就是希望殿下能体察,善战者如何侯者,也是以后发制人备战。想必是何侯心知,从来只有求险的名将,没有求死的士卒。何侯英魂不散,正是因为他有真正的仁恕之心。”

萧曜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最好不要用战事。对不对?”

“盟夏关踞有天险,厉兵秣马,早做防备,亦有拒敌之效。以逸待劳守城,或许没有赫赫战功,却能顾全许多人的性命。”

看着裴翊平淡神色中的肃然和恳诚,萧曜莫名一笑,问:“景彦亲眼见过何侯吧?”

“见过。”

“今日没有外人,我不瞒景彦,在京中时,曾有人说,我与何侯肖似。不知景彦以为如何?”

裴翊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之意,端详了一番萧曜后,只是摇头:“若是我昔年的记忆作数,并无相似之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要硬要找出相似之处,殿下、文卿与长泽三人中,恐怕是文卿慨然潇洒,最肖何侯。”

程勉久不插话,闻言流露出愕然之色,萧曜莫名觉得心结消弭,反而拊掌大笑,笑罢颔首:“也好。慨然潇洒,是当得的。不过我虽然不似何侯、才华气度亦不堪比,却有一事自认胜过何侯……此外有景彦与连州诸位的倾力辅佐,我不敢不竭尽全力,与连州上下同舟共济,共渡这非常之时。”

从刺史府回住处的路上,三个人暂时都没有提公事。萧曜将回程前在费诩家中借住时费诩对女儿的宠溺说与裴翊听,正说在兴头上,忽然发现裴翊的脚步慢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在县衙外不远处的街角,站着小葛大夫。

见裴翊流露出的苦笑之色,萧曜赶快拉扯一把满脸不解的程勉,对裴翊说:“……我听元双略提了提。小葛大夫肯定是来找你的。”

裴翊一顿:“殿下不要取笑我了……”

正说着,小葛大夫已然朝着裴翊走过来了。

萧曜冲他笑着眨眨眼,轻快地说:“绝没有取笑。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反正我和程五先避嫌了。”

经过小葛大夫身旁时,萧曜还不忘打了个招呼,直到走到下一个街口,他才对依然是莫名其妙的程勉说明了小葛大夫的身世。

程勉一撇嘴:“我知道她是女郎。”

萧曜挑眉:“你怎么又知道?”

“我就是知道。”程勉笑笑,“殿下等闲不拿正眼看人的习惯要改一改。”

萧曜当下反驳:“我何时又有这个毛病,你不要欲加之罪。”

程勉微微一笑,轻声说:“‘程五原来是多情之人’。”

萧曜被噎得脚步都慢了一拍:“啊呀,你真是大小事情,都一概不忘记的么。”

程勉没理他,走出几步悠悠说:“倒也不全是。”

说完这句,他自己先笑了。这一笑,萧曜也跟着笑起来,想想实在觉得好奇,追问:“你几时知道的?”

“来易海不久。小葛大夫没有喉结。略一留神,自然就知道了。”

“那你知不知道,葛大夫有意将她许配给景彦,可是景彦推却了。”

“不知道。不过婚姻之事,能自己做主,就是万幸。外人何必多问。”

这话倒是一点不错。萧曜点头,片刻后蓦然问:“之前在刺史府说的,你以为如何?”

“战事?”

“嗯。”

程勉略作思忖:“宁可信其有。”

“那是自然。”萧曜表示赞同,“明日我向朝中呈递文书。请陛下及三省定夺其中要害。只是听了景彦一番话,说来也怪,我竟希望没有战事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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