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291)

作者:渥丹/脉脉

萧曜摇头,笑着说:“人人都说易海艰苦,我却从不觉得。看来是我有怪癖了。”

雷航一怔:“是我失言了。我数年前曾经去过一次易海,荡云山气象非凡,也是一方宝地。易海虽然艰苦,不过县令裴翊才干出众,殿下将治所迁往易海后,有他助力,更是如虎添翼。”

“刺史认识景彦?”

雷航感慨道:“裴景彦是西北四州最年轻的县令。谁人不认识他?我到任昆州的第二年,恰逢易海及昆州的南境两县遭遇大疫,易海受灾最重,县令和县丞接连病倒,易海城内病死饿毙者无数,正和与长阳隔着荒漠,求援无门,是他一力主持防疫,又孤身一人迁往鹏城来借粮米与药物。当时他不过是县中的主簿,尚未及而立,就敢跨州讨要救灾的粮米,着实是了不起的胆色……灾情平定后柳刺史本要惩戒他不报而自行求赈,是我向朝廷上奏作保,幸而有些用处,免于受罚,不到三年,还由主簿擢升至县令……可惜就是我本有意将他调来鹏城,他却无论如何不肯。”

萧曜与程勉不动声色地交换了视线,萧曜问:“为何不肯?刺史对他有恩,又有擢拔他,景彦没有不肯的道理才是。”

雷航想了想,摇摇头:“要说有怪癖。裴景彦倒真说得上。他说,同为县令,半品之差,俸禄差不了多少,然而鹏城事繁,易海事简,他生性懒散,担不了繁琐的苦差……既然我没本事延揽他,也只能姑且信之吧。或许易海真有什么非凡的水土,才这样引人趋之若鹜……”

话音未落,身旁的程勉一声轻笑,而裴翊的神气亦历历在目,仿佛连说这番话的声音都能听见。萧曜也笑了起来,又看一眼身后含笑不语的颜延,说:“恐怕确实有别处没有的水土,不然何至于让人流连难去呢?”

在雷航等人的陪同下,萧曜在鹏城内闲逛至暮鼓响起时才回到驿站。直至看见鱼贯而入的胡姬,萧曜总算意识到入城中始终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来自何方:易海胡汉比邻而居都是常事,互为婚姻的也不少见,但就今日所见,鹏城街头连胡商都难得一见,着实不太像一座边城。

不过开宴之后,萧曜总算是感受到了鹏城的风采——至少在乐舞的技艺上,不分胡汉,都远胜易海,比正和也是高出一筹。而且雷航有意投萧曜所好,挑选了许多精通各种西域乐器的乐手,其中一些弦乐,连萧曜都从未见过。

接风宴将近半夜方散席,酬答道别时,萧曜留意到齐迁正在与程勉耳语,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程勉先是看了一眼萧曜,才笑着摇摇头。

为了灯烛下的这一笑,夜深人静后,萧曜特意去找程勉问个究竟。出门时正好遇上担心他酒醉专程来送醒酒汤的冯童,两人脚步都一慢,冯童只好说:“殿下要去哪里,可需要奴婢执烛引路?”

萧曜见有醒酒汤,索性先饮了:“不必了。有月亮,我能看见。”

冯童又一躬身,无声无息地退到了一旁。

萧曜走出两步,忽然回过头,笑问:“元双知情么?”

冯童含蓄答:“元双在一些事上,实在迟钝得很。”

萧曜想了想,看着天边的残月说:“知道了也不打紧……我不回来住,你不必再想着服侍茶水了。”

程勉的屋子还亮着灯,萧曜进门后见他还在灯下读地图,不由一笑,轻声说:“你晚上喝了不少,不困么?”

程勉看向门边的萧曜:“醒了酒再睡。你呢?”

萧曜反手锁好门,在程勉身旁坐下,放答道:“道别时齐迁与你说什么了?”

“冯童没同你说么?”

“没有。”萧曜摇头。

程勉瞥他一眼,又露出了与之前一样的含义微妙的笑容:“他说,薛二在昆州时,他们安排了奴婢侍候。陈王没有携眷,是不是也要安排人服侍?”

萧曜想也不想地追上一句:“怎么没有?”

一说完,程勉立刻沉下脸,萧曜自知说岔了,一面装没看见,一面赶快另起话题:“你怎么替我回绝的?”

程勉似笑非笑地答道:“我自然是说陈王殿下素来洁身自好,婉言谢绝再三,才送走齐长史的。”

萧曜格外一本正经:“他怎么只想到送我,旁人不关照的么?”

“颜延在此地有旧相好。今夜会相好去了。旁人的事齐长史想必也有安排,无需我过问了。”

“那你呢?现在天总不热。”

“我素来不惯与人同床,你不知道的么?”

萧曜看着他,不顾饮酒之后咽喉嗓子发木,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缓缓说:“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你不再找别人,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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