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45)
见萧曜神色郑重,刘杞忙拜道:“殿下言重了。辅佐殿下本是连州府上下官吏的职责本分。我等常年居于西北一隅之地,难见天颜,如今殿下以亲王之尊亲赴连州履新,实乃连州之幸。”
萧曜忙将他扶起。刘杞起身又补充道:“连州一年三百六十日,绝大多数都是些民生琐事,按章办理即可……比不上中枢要地,决断的都是天下要务,在依下官愚见,‘循规蹈矩,无为而治’,正是治理州务的关键所在。殿下金玉之体,才智非凡,‘不解’实属自谦,无非是不熟悉,待过上半年一年,知晓了章程,一定觉得轻而易举。不过待熟悉了州务,也许就是殿下回京之时了。”
在裕州时,柳刺史提过刘杞世代居于连州,任连州别驾已有七八年,观其言行,的确有一番和京官不同的派头。想到有他辅佐,萧曜也心定了些,笑道:“州县是朝廷的基础,没有州县,何来中枢?柳刺史在连州时,与公府官员几日一见?日常都有哪些章程?”
“自接到殿下将往连州的旨意,公府上下无不翘首以盼。殿下和程司马一路上都在赶路,又遇到了春雪和沙尘,必然是十分劳累。我等将宴席设在昨日,也是考虑到今日正逢休沐,殿下可以略作修整,养精蓄锐之后,再履行公务,正是事半功倍。”
本朝官员每十日有休沐假,萧曜之前都在路途中,无从计算,如今听刘杞提起,就说:“为了我的一点小事,还搅了别驾的休沐,真是过意不去。既然如此,我今日也不去公府。”
闲叙之中,仆役送来了根据连州大夫开出的药方煎好的汤剂。萧曜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喝药,装作没看见元双的目光,转头吩咐冯童:“我这里不急,先送到程司马处吧。”
冯童低下头,亲手接过药,转递给元双:“程司马还未起,奴婢已经传话给燕来,待程司马起身,再行煎药,免得放凉了。”
萧曜默默瞪了一眼冯童,只得将药一饮而尽,好在这药不算特别难喝,喝完后唇舌间只留着绵长的凉苦气,他推开元双奉上的饴糖,轻轻摇了摇头。
刘杞又说:“程司马还未起么?难道是昨晚席间喝多了?他喝酒委实豪爽,也是海量。下官这里也有些醒酒汤的方子,治宿醉头痛有奇效。”
“那就请别驾传抄一份给程五,以备不时之需吧。”萧曜不冷不热地回答。
既然是在假中,萧曜没有多留刘杞,亲自送行时刘杞又问萧曜生活中可有其他不便之处,冯童皆一一回应了。眼看大门就在眼前,刘杞停下脚步,终于说:“连州民风粗鄙,没有见识,冯內侍早上送还的那些奴婢如不合用,都是内人调教无方,也请殿下多担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又是一番谦让,谦让来谦让去,之前的六个是送走了,未来还要再来八个,除了做精细活的侍女,连杂役也一并送来了。
不过有了昨晚“惊魂”的前车之鉴,萧曜相信以元双之精细、冯童之周全,都会有所防备,自然也会有变通的法子,再不济,还能分一半人给隔壁院子里的程勉。拿定主意后他决定不再为这些琐事多费心思,抬头看看天色,依然是白日昏昏,浮尘漫漫,但既然人已在连州,干坐更是无趣,就对冯童说:“官员们都在休沐,去不了公府,那就城里走走吧。反正是微服,元双要是想去,也一起去……也问一问程勉。”
冯童想了想,自请亲自去探望程五。萧曜就知道之前的“程司马未起”根本是托词,就为让他喝药来着,不免又剜了一眼冯童。冯童只管装糊涂陪笑:“我先陪殿下进屋,和元双商量一下再去。”
“我自会和元双说。你直接去看程勉吧。”
冯童很快就回来复命,说程勉也要一同前往,稍后就来求见殿下。说完后见萧曜神色淡淡,补充道:“我怕燕来和茹娘子不方便进屋,便自己进去了……五郎一人睡在窗下的窄榻上,屋里并无他人……”
萧曜觉得冯童这番话纯属多嘴,没搭理他,转头交待元双:“既然程五要来。那你叮嘱他们,可以在檐下生炉子,准备熬药了。”
可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程勉终于姗姗而来。一见之下,萧曜不免皱眉——他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沐浴完毕。
倒还应了“休沐”了。
萧曜没好气地想。
程勉仿佛浑然不觉失仪,如常地见了礼,说:“冯內侍告知下官,殿下要去城内。臣愿意随行。”
他嗓音和以往大不相同,彻底哑了。
还不等萧曜细问,因室内再无闲杂外人,元双先惊讶地开口了:“五郎嗓子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