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44)

作者:渥丹/脉脉

见到冯童后萧曜内心稍安,但依然气得嘴唇都白了,劈头盖脸训斥道:“一进连州城都成了死人了。”

冯童不明就里,举着灯往卧室的方向一照,当下也愣住了,赶快先找到狐裘给萧曜披好,简短解释道:“是刘别驾送来的侍女,今夜留在内室值夜……殿下息怒,是奴婢糊涂……”

他赶快遣人叫来元双。元双听闻有变,也是花容失色,立刻赶来了。萧曜原本一肚子的火,但看见元双和自己一样赤着脚,火气也下去了七八分,再没说话,冷着脸躲到外间去了。

元双一到,这点事端很快就处理完毕。从头到尾,萧曜只听到一点哭声,连脸都没有正眼看上一面。

元双来请罪时萧曜正在冯童的服侍下洗手,他连等热水到的耐心都没有,直接要人送了井水来,洗得十指被冻得都微微发青才不情愿地擦干净手,然后用冰凉的手扶起元双,对她和冯童说:“刚才是我脾气太大了。其实不怪你们。”

“实在是奴婢的疏忽。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明日一早,奴婢亲自将她交还刘别驾发落。”

她满脸的心有余悸让萧曜心也软了,拧着的眉心一时还解不开:“我们初来乍到,如何能知道他人的心思和底细?你明天不要去,让冯童去,也不要说起因,多还几个回去。如果只是她鬼迷心窍,不必驳了刘别驾的颜面。”

回到卧室后萧曜发现被褥全换了新的,不由回头看一眼守在卧室门边的元双,内心已经后悔对他们发这通脾气了。

虽然被变故一时搅散了睡意,不过他也委实太累,用不了太久,朦朦胧胧又睡着了。这次好像做了个梦,总归是回到了母亲刚去世不久,他因悲痛过甚,大病一场,于是新作了他庶母的池真讨到了恩典,专程来探望他。宫中是最不避讳男女之事偏偏最讲男女之防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亲密熟悉如池真,隔帘探望之后,就到外室与看护自己的元双说话去了。

也许当时没有外人,又也许她们以为自己睡着了,忽然之间,他听见池真极力压抑的哭声和元双满心开解的喟叹。

“只感觉像个畜生一样,不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后来似乎是冯童取药回来,她们都不哭了,尤其是池真,格外振作地说笑着。

从此之后每次他生病,池真都会来探望自己,顺便来找元双闲谈。有的时候他能听见池真哭,偶尔也会笑,但总是哭的时候多。渐渐的萧曜隔三岔五装个病——反正对他来说,装病也不是难事,这样池真至少能来看看自己,也看看故人们。

要是池真这次能顺利生下孩子就好了,最好是个女孩子。这样既能陪着她,也不会离开她。

萧曜模糊地想。

因为记挂着要去府衙,萧曜醒得很早。腰酸背痛自不必提,一下床,就听见元双的惊呼:“……殿下……!”

元双的表情活像看到了鬼,不等萧曜发问,先扑到他跟前:“殿下怎么流血了?”

“……什么?”萧曜没觉得哪里伤痛,但听元双这么说,反手摸了摸脸颊,竟真摸下一片血痂来。

元双端详了一番他的脸,重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定是天气干燥,流鼻血了……”

萧曜赶快去洗干净脸,漱口时又吐出来一线血丝,这次萧曜先按住了元双,不让她大惊小怪:“你不要惊慌,十之八九也是天气。你不觉得么?我总觉得满嘴都是尘土味。”

元双却执意要冯童找郑大夫来,然后才皱眉说:“今早天亮后一看,到处都是浮尘。要是天天如此,刘别驾送来的仆役恐怕还不够用。”

萧曜也看见了几案上的浮灰:“等这一阵扬尘过去,就好了。昨天你还说要入乡随俗,有灰尘有什么办法。你不要费太多精神在上头。”

很快郑大夫闻讯而来,一番望闻问切后,连说没有大碍,略有些内火。至于吐出的血丝,确实是因为天气干燥所致,连药也没开一副。元双却不放心,趁着冯童要去交还侍女,让他再找个本地大夫来。

她一旦执拗起来,萧曜也只能依她。结果冯童不仅带回来了大夫,还有闻讯前来探望的刘杞。会诊之后大夫开出一剂去火化痰的补药,刘杞宽慰道:“连州一年四季中,也就是冬夏略有些雨雪,外地人初来乍到,因为不服水土,痰中带血、暂时失声、乃至于皮肤皲裂,都是常见的。这大夫也常替下官一家看病,外地来赴任的官人们凡有水土不服,他也有妙药。还请殿下宽心。”

元双听见还有这么多可能的症状,忧心之下不免愁眉苦脸。但萧曜全不在意,道谢后说:“昨日接风席上不容细说,今日蒙别驾亲自探望,正好可以详谈,我虽然领了连州刺史,但这是我初次外放,对如何任官、视事,不解之处甚多。临行前陛下曾叮嘱,连昆是西北要地,凡在二州任职的,俱是朝廷的肱骨能臣。政务如有不决,务必要多请教别驾、长史、以及官府内的诸位同僚。别驾常年在连州任官,熟悉州内诸事,也请别驾费心指点,事关生民社稷,我若有不妥、甚至做错的地方,还请别驾直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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