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34)

作者:渥丹/脉脉

萧曜摇头:“我不渴。”

他的脸上一片潮红,因为神情尤为坚决执拗,眼睛亮得惊人。元双不敢再与他僵持下去,只能不甘地答应:“可不守着殿下,奴婢又如何能休息呢?”

萧曜只是合上眼,再不看她。

这一回他很轻易地睡了过去——也可能是再次昏了过去,只是这一次终于不再有人试图再唤醒他,而他也知道,玄池岭已经被抛在身后。

再被奇怪的动静吵醒时,萧曜只当是起了大风。

他迷迷糊糊地想怎么会开着窗,翻了个身强撑着坐起来,只想尽快合起窗,可起身后踩到的不是地板,却是他人的身体。

萧曜浑身汗毛登时立了起来,他顾不得浑身酸痛,下意识地要喊冯童和元双。但他的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而这时榻边人也开了口:“殿下,前几日岭西大雪,压倒了安西驿一半的屋舍,炭火亦不足,只能请殿下海涵,容我在此歇息一晚。”

程勉的声音在夜里听来也和日间不同,萧曜片刻后回过神来:“……原来是你。”

一阵轻微的响动后,程勉也坐了起来,又从屋角挪来了一盏几乎燃到尽头的灯,映亮他们所在的一角。

他是合衣而眠,想来是睡得很浅,不见睡容。萧曜怎么也想不到会与他同室而眠,原本要说的话、要做的事都忘了,愣了半天,丢出一句:“你不是在发热么,怎么能睡在地上。”

程勉也没想到他有此一问,分明也一怔:“出山后就无事了。不是在地上,有褥子。”

“哦……”萧曜呆呆地点头,“那……元双呢?”

“炭火不够,里间太小,外间又太冷,她去别处歇息了。”

萧曜沉默了片刻:“所以是你在守夜么?”

程勉的面孔大半隐在阴影里:“之前说了,殿下的屋子炭火最足。要是殿下不踩我,我也睡着了。”

萧曜还要再问,吵醒他的那阵怪声再次响了起来,但这一次萧曜听分明了,那呜咽不绝的声响,原来是哭声。

“……有人在哭?”萧曜问。

程勉反问:“殿下第一次听见么?”

萧曜点头,之后觉得这一问实在蹊跷,又追问:“难道常常有人哭么?”

“驿站里多的是孤旅之人,入夜有哭声也不足为奇。”

萧曜默然:“我从来没有听见过。”

“殿下平时都住在驿站最深、最清幽处,听不见也不足为奇。”程勉顿了顿,“时辰尚早,殿下若无他事,还请安歇。”

萧曜看不清程勉的神色,但听他语气平淡,以为程勉是在暗示自己搅了他的觉,讪讪地又坐回了榻上:“……是我小题大做,吵醒你了。”

“不妨事。我本来也睡不沉。” 程勉顿了顿,吹熄了寿命走到尽头的烛光,话锋忽地一转,“殿下可好些了么?下山时我魇着了,十分对不住。”

那根细细的金线再次在眼前闪过。意识到程勉是在道歉,萧曜本已躺回去了,又坐起来:“不怪你。是我以为你……”

他咽下了“死了”,转而说:“是我看错了,不怪你。”

萧曜找不到别的话说,反复说了两句“不怪你”,又沉默下来,程勉很低地应了一句,再不接话了。

呜咽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程勉的呼吸也轻得不能再轻,可萧曜从未有过和陌生人同室而处的经历,而这个人和自己一样,刚刚从极寒的山里出来。这个念头令萧曜如坐针毡,终于,他第三次坐了起来,一咬牙,梗着脖子说:“你不要睡在地上,我分半张榻给你。”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不瞒殿下,我不惯与人同睡。”

“你知道么,你每说敷衍、违心话时,都要额外加一句‘不瞒殿下’。” 萧曜撇嘴。

程勉静了下来,片刻后,他的声音已然近在咫尺:“既如此,臣不敢不从命。”

且不论程勉是否违心,萧曜确实不惯与人同寝——在程勉抱着铺盖躺下后,萧曜意识到,上一次与他人同榻而眠,至少是十年前了。

只不过出言相邀的人正是他自己,苦果也只能自己咽。萧曜惟有贴在床榻的内侧,尽可能地不碰到程勉。

越是刻意不去想此时身边睡着别人,反而将程勉的呼吸声听得越清楚。萧曜彻底没了睡意,连翻身都生怕碰到程勉,只能一动不动地面壁,数着他人的呼吸声打发时间。

程勉的呼吸声很轻,浑不似一个成年男子,萧曜听得久了,不禁想无怪自己会错,再一深想,又疑心其实他也没睡着。

他虽然睡不着,可是不能随意动作,总归不大舒服。不过萧曜因为小时候多病,意外练出了装睡的好功夫——只为能少吃一付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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