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的桃花酿(17)

作者:淮上轻舟

他那些诸事烦扰,也不知是否敷衍与我。纵然敷衍,我又能奈他如何!

当年在送魂路一见。他貌似不经意路过,我则是天热贪凉,坐在了那茂盛的柳树上。

他抬头望我:“高处危险,小丫头可否下来说话?”

我滑下树身:“你到底是仙人还是鬼怪,左右都不像个人。”

他眉头一皱:“……”

我狐疑着道:

“你这般模样,不是仙人就是那传说里的狐狸精。”

他浅浅一笑:“那你可是怕我?”

我无奈撇目,心说他这模样还指望吓人,也忒自不量力。

我将他浑身上下细细打量,疑道:“看你这般的贵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之地做什么?”

他也含笑而答:“来此归隐,也觅桃源。”

得他这么一笑一答,我一瞬间觉得,这柳下的清风更清,头顶的蓝天,也比平时干净透彻出了几个高天之外。

那时恰是我八岁的春天,他在我们村口修了篱院,名号“奂卿居士”。我见他精通文韬武略,人也似林下清风,山间明月,便觍着脸央其为师。

至此,我俩就成了师徒,却大多是有名无实,终年不得相见!

一片杏花飘到面前,我伸手去接,由着它落在指尖,不禁令我想起当年的篱院,那一树彤云。“师父,篱院的桃花为何常开不败?”

师父含笑:“这株桃花太过顽劣,自然不同寻常。”

师父从不玩笑。这句玩笑似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好似真有这么回事。

杏花落如雨,杏花洁似雪,杏花纷飞中,我不经意瞥见了杏花树下的一方木几棋盘,瞬间就乱了方寸。

师父曾在桃花树下煎茶,师父曾在桃花树下下棋。这几株杏花何似篱院的桃花,花下都有一个清绝出尘的仙人?他可是要安居在此?

我越想越乱,心头乱绪,比这落花还要纷纷,他到底意欲何为?

我枯坐在木墩之上,实不知该何去何从,信不信他!那一袭青衣就又来到面前:“夕儿,随我吃饭去吧。”

他前面走,我后面跟着,就来到了师父所在的厅房。厅房内的食案上已摆了数道小菜。

最惹眼的,就当属那道鲜菇炖鸡,它可是元青拎回的那只?不是祭祀?那些香火又是做甚?

我心下狐疑,面上不露声色。师父泰然自若,元青也端正用餐,一顿饭下来,这些菜也甚合我的口味。

之后我们各归各处,各自歇息。在我临去前,师父又唤住了我。我站定看他,他浅淡回答:“你房内衣箱之中,有换洗衣物。”

我举目惊诧,他何以如此周全?难道早就知道我会来不成?

师父似乎明白我的狐疑,开口道:“我知你不愿屈居乡野,自然早有准备。”我复又追问:“师父到底是谁?你在南江做什么?又为何无人知晓?”

以师父之风采卓绝,必是有所来头,亦说他若是人,又岂会无人知晓?

以白玉楼在南江的举足轻重,江湖朝堂无所不通,他对师父身份又怎会闻所未闻?

师父无奈一叹,“我实为乡野庸人,无登大雅之堂。”

我将信将疑:“师父莫非就是白玉楼所问的——方外高人?

师父只道:“你以后自然会知。”

我再求离开此处,师父仍旧不准。我忿忿回房,以他的锦衣玉食,又岂会是真正的乡野庸人,当我傻子不成?连敷衍都这么随便!

晚食依旧到师父厅中,我匆匆用罢就回房休息。

今时今日,师父为篱府之主,我似为篱府之囚,不知何时终期!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想着与师父的曾经相处,实不懂他今日的决绝相对。

这一夜,我梦到师父的旧日教导,君子之道,以及篱院那一树彤云,花开灼灼,花下之人更是俊美卓采。

再后来,杏花开遍,他在白日清风中走来。一身白衣胜雪,眼底的寒凉如冰,洞穿这些年本就不多的温暖岁月。

看不透,实在看不透,我要离开,远远的离开。

我慌乱的将他甩在身后,奔跑在纷飞若雪的杏花林中。再回头,他依旧白衣翩然,眸若寒星,冷若寒冰。

他就在那里,不言不动。而我,怎样都无法逃离。

我不由燃起深深的绝望,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跪在桃花林间的青石路上,她面前有一个白衣清绝的仙人。

女子饮泣,仙人淡漠,冷的就像那高山之巅的雪莲。即清绝,且又无情。

桃花纷飞,仙人飘散。

一抹斜晖透过窗棂,一片花瓣飞过榻沿。天亮了,梦醒了,触手枕边是一片潮湿。

一夜太长,长得我来不及醒来。一梦太苦,苦得我不知流下了多少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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