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79)
“母妃。”林清言开口,眼中尽是悲然。
“第一,坐上储君之位。”张乐芸的声音冷得像是深秋的雨,渗进林清言的骨头里,让他止不住地打颤。
“第二,此生不与太子兄恭弟谦,有朝一日,若他落于你手,杀之以慰我张氏一族在天之灵。”
“第三。”张乐芸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起一个日光明媚的一天,她坐在秋千上,听着刘温迢哼着歌,宫墙里的云很白,天很蓝,自由离她那么近,那么近,多少年过去了,她还记得刘温迢哼的那首歌,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竟已成往事云烟,张乐芸目光变得决绝而狠厉,“别放过刘氏一族,我要你一个,一个都不能放过。”
张乐芸知晓林清言和林清惜之间的情意,但是错就错在他们生在帝王家,帝王家,感情只能是累赘,他们自出生起,便已经注定了彼此的命运,站在对立的一面,只能是敌人。
林清言瞳孔震荡,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咬住牙,不肯发出一丝声响,张乐芸攥紧钗子,胸口的衣裳渐渐被鲜血氤氲开来,林清言流着眼泪,却依旧不开口。
他摇头,不停摇头,泪流满面。
鲜血从珠钗上滴落,一滴两滴,砸在地上,林清言终于开口,声音悲痛欲绝:“我……答应。”
张乐芸笑了,她满意极了,她给林清言心中种下了种子,此刻,她要为这颗种子浇水,促它生根发芽,张乐芸道:“言儿,抬头,看着我。”
他的母妃那么美,美得惊心动魄,林清言记得小时候,他被奶娘抱着,抱到张乐芸身边,他那时小心翼翼的呼吸,张乐芸笑着,伸出指头轻轻戳了戳他额头:“怎么不唤我啊?”
林清言抬头,一滴眼泪顺着他的下巴落下,张乐芸看着林清言:“言儿,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下一瞬,鲜血喷薄而出,林清言只觉面上温热,眼中便溅上滚烫的鲜血,那血像是会灼伤他的面容,一直腐蚀到他心中去了,他只看到满目的红,他的母妃,便如同盛夏里最明艳的花,刹那间枯萎坠落,这世上与他最亲密的人,便已香销玉陨。
林清言呆愣不止,鲜血溅满他的白衣,似在衣上盛开出妖冶的花,过了许久,他轻轻颤抖着眼睫,呢喃一声:“母……母妃……”
没有人回答他,他连滚带爬到张乐芸身边,珠钗已经插入心脏,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林清言慌乱地握紧张乐芸渐渐冰冷的手,不知所措,他朝外面哭喊道:“来人,快来人啊,宣太医,快宣太医。”
李玟佑被锁在家中,限制了人身自由,他想要出去,去见林清言,却被他父亲拉住,如今朝堂乱作一团,张氏一族的鲜血在午门处还未流干,前几日宫中又传出张贵妃去世的消息,所有人都沉默着,在静观其变。
“我知你素与四皇子交好,但这次,佑儿,别去沾染是非。”李局如是说道。
李局知李玟佑性格温和,却有时执拗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生怕他不顾安危,去寻四皇子,便派人守在他院子,这段时间不许他踏出院子半步。
李玟佑日夜都难以入眠,他不知晓宫中局势,但他知晓林清言此刻应是最无助脆弱,他想见林清言一面,哪怕只是陪在他身边。
李玟佑但凡走出这院子一步,守着的仆人便会拦在他面前,讪笑道:“少爷,老爷吩咐过的……”
他无奈,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心烦意乱地画画,笔墨纸砚拿起,画卷铺了一地,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梦见林清言站在悬崖峭壁之上,风吹起他的白衣,忽然有鲜血从他身上氤氲,林清言回头看向他,目光悲凉,再然后,宛若折翼纸鸢,从悬崖上直直坠落。
“不。”李玟佑惊呼,满头冷汗,猛得从梦里醒过来。
天色竟已晚,日光已陨落,这正是一天中,从光明走向黑暗的过程。
他要去见林清言,他必须去见林清言。
李玟佑这样想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声音,有人在小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推开门,便看到吴世年穿着一袭夜行衣,还蒙着面,正用手砍晕院子的两个仆人。
“吴、吴世年。”李玟佑结结巴巴,一脸惊讶。
“你怎知道是我?”吴世年肥胖的身子一滞。
就这体型,穿着夜行衣,不是吴世年是谁。
“喂,结巴……”吴世年小声喊道,“李玟佑,要不要去见林清言。”
李玟佑的眼神瞬间一亮:“想。”
“怎、怎么见?”李玟佑问。
吴世年将手中的腰牌晃了晃,这是他爹的令牌,让他给偷了过来,有了这令牌最起码可以进宫觐见,他们向圣上说明来意,求圣上让他们见四皇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