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136)
我就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你身边。
阮当归颤抖着声音:“嗯。”
他们走了很久,夜色深重,衣裳沾满霜露,林清惜担心身后会有追兵追来,阮当归身子不好,却也强撑着没吭声,林清惜不敢停留,就搀着他一直走一直走,待黎明的第一抹曙光照亮天际时,他们踉跄着来到了一处农家。
是处很普通的农家,院子里种着些许蔬菜,一旁还有鸡舍。
李大娘晨起便出来喂鸡,她低着头,麻利把饲料拌好,正准备往鸡舍里倒,却听到一声略微急促的称呼:“大娘。”
她抬头看,是两个男子,一个脸色苍白,穿着月白色衣裳,衣摆已经被霜打湿,他剑眉紧蹙,似乎痛苦万分,此刻正半依在另一个男人身旁。
而搀扶着他的男子,是李大娘从未见过的雍容贵气,宛若谪仙般,又像块玉石,他的面色紧张,唇角抿起,说了一句:“可能借宿?”
李大娘把他们引进了屋子,这两人看衣着打扮便知不是普通人,只是两名男子,何故会出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地方。
阮当归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他身上未曾痊愈的伤口又痒又痛,走了近乎一夜,右脚不觉任何知觉,他躺在床上,墨发散开,皆被汗水打湿。
阮当归双目紧闭,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嗽一直止不住,似要呕出五脏六腑。
林清惜守在他榻前,一边又一边为他擦拭额头。
李大娘道阮当归身子虚,是中了风寒,才会高烧起来,这里太偏远,但大娘家中尚有自山间挖来的草药,她此刻正给阮当归熬药去了。
少倾,李大娘便端着药进来了,林清惜起身去接:“谢谢大娘。”
林清惜给了李大娘十两银子,作为投宿的报酬,没有谁同银子过不去,李大娘自然尽心照料。
“不客气。”李大娘笑吟吟道,“客官……需要帮衬不?”
林清惜摇摇头,李大娘想了想,去厨房做饭去了,因为从早上一直忙碌着那位公子的事情,这个客官一直没有休息,看上去面色也不甚好。
林清惜端着药碗,将阮当归搀扶入他怀中,他抿下唇,侧脸清冷,一缕发丝从束额中垂下,显得几分凌乱,他安慰道:“喝了药就会好的。”
阮当归睁开眼,看林清惜着急的神态,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依着林清惜的手,将那一大碗苦涩的药喝入喉,片刻,林清惜问道:“苦吗?”
这户人家自然没有果脯来压苦,林清惜向李大娘方才讨要了块冰糖,阮当归摇摇头,垂下眼眸,不欲吃,林清惜看着他,叹息一声,将他的手紧紧握住,放在自己的胸膛处。
阮当归感受到掌心之下,是林佩有力的心跳。
两人就在此处宿下了,因阮当归身子不好,要调整几日。
李大娘的男人,在附近的镇上做工,尚未归家,李大娘为人热情好客,虽有些猜度这两人的身份,但也没过多地打听。
后来,阮当归告诉李大娘,他与林清惜是行商至此,遭遇了山贼,才会如此狼狈,他们不会叨扰太久,待他身子养好,他们就会离开。
李大娘瞧阮当归唇红齿白,风流倜傥,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阮当归本就深受女人喜爱,交谈至深,李大娘甚至热情好客到把鸡舍里的鸡捉出来,给他补身子用。
林清惜中午从山上摘草药归来,看到阮当归坐在院子的矮凳上,头上还粘着一缕鸡毛,正弯腰给盆里的鸡烫毛。
林清惜把背上的背篓放在一旁,他穿着大娘给他的夫君的旧衣裳,纵然一身尘土,却也比旁人多出分风光霁月,林清惜有洁癖,之前又何曾穿过这种衣裳,但他却一句话也没说,他锦衣玉食多年,一朝抛下所有,阮当归看在眼中,委实心疼。
阮当归捏着鸡脖子,朝他晃了晃,努力露出笑容来:“喂,林佩,今晚吃鸡呦。”
林清惜见他,心中的雾霾也渐渐消散,他嗯了一声,把摘来的草药都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摊晒起来。
他们不敢轻易出城,因为害怕宫里派人来追,也不敢轻易出去,不知外界消息。
本来林清惜是打算和阮当归一起离开京城,这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吧,但阮当归身子虚弱,行程就此耽搁。
李大娘看着阮当归瘸了一条腿,都感慨了半天,阮当归告诉李大娘,这是躲避山贼时从山崖上摔下来造成的,李大娘一脸心疼地问他痛不痛,阮当归笑着摇头,不痛。
林清惜本就不爱说话,除了上山摘草药,其余时间都陪着阮当归,他的眉头永远深深蹙着,阮当归伸出手指,在他眉心轻轻地按。
日光很暖,深秋总会染红山林,林清惜挖草药时,见到一棵巨大的枫树,叶子似着了火一般,随风摇曳,在翠绿林木中尤为亮眼,他捧起一片枫叶,带回去给阮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