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云Ⅱ昨夜鸣蛩(87)
“我本源有损。”凇云笑得凄凉,“用不了灵能。”
此话一出,吓得方士贤急忙起身自主罚站。
“公子恕罪!我不是有意冒犯,提起公子伤心事的,公子……”
凇云摇摇头,“无碍,也不必叫‘公子’了,我不过一个罪人罢了。”
经方士贤此番闹腾,凇云反而能提起些精神来了。
随着视野的逐渐清晰,房间中的装潢摆设映入凇云眼帘。这里是宏剑宗附近城镇的某间客栈,此前凇云外出执行任务时也曾在这里落脚。中衣只是客栈提供的麻制布料,但总能蔽体。
攒了些力气,凇云挣扎着从床铺中起身正坐,整理好衣物,郑重地向方士贤行了一礼。
“此番搭救,凇云没齿难忘。”
凇云的额头轻轻置于叠在床榻的手背上,满头白发顺着床畔滑落在地。
现如今,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如此艰难、痛苦,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别、别!公子您别折煞我,我受不了您这样,公子您起来。”方士贤慌张地将凇云扶起来,用枕头垫在他背后,话音起先有些惶恐,而后竟有些哽咽。
在方士贤心中,凇云还是那个一个眼神过来满学堂弟子都要抖三抖的天纵奇才,多么威风凛凛、众星捧月、惹人羡慕、受人敬仰。
如今,竟是白发凌乱、麻布衣衫,还要向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垃圾叩首言谢。
方士贤想着想着,不禁生出许多物是人非之感,眼眶都红了。
不过,怎么说方士贤也是宏剑宗里的儒生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怎么会伺候人,更不知道怎么摆弄凇云这种大病之人的身体,大冬天急出一把汗。
——大兄弟,你实在不会侍疾就换我来成不?
幻境毕竟是凇云的记忆,身处其中的玄子枫很清楚凇云身上何处疼痛最是折磨人,他半透明的神识试图抚慰那些痛处。
凇云斜倚在床边,对他摇了摇头,“方士贤,你快回去吧。这里常有宏剑宗弟子经过,与被逐出宗门之人接触乃是大忌,叫人发现会连累你的。剩下的路,我自己……”
“别说了!公子,您别说了!”方士贤打断凇云的话,眼眶和鼻子都憋得通红,使劲吸着鼻子将鼻水泪水收回去,“公子,您别谢我。您该恨我的,公子该恨我的……”
说着,方士贤彻底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啪嗒”落在袖口。他抬起胳膊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珠。
凇云有些不明所以,本就头痛欲裂,被方士贤的情绪感染,他的脑子愈发疼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问:“何事,何时,何因,我为何要恨你?”
玄子枫半透明的手指变着法儿地按摩凇云的头,虽然徒劳无功,但他实在是心里疼得不行,没法对凇云的痛苦袖手旁观。
犹豫了好半天,方士贤还是有些胆怯,嗫嚅道:“公、公子,我、我现在说不出来……要不,我还是跪着交待吧,比、比较习惯。”
没办法,孩子是从小罚到大的,跟凇云说话有一大半都是罚跪背书、罚跪交待错误,不换个熟悉的姿势开口还真不太适应。
说着,方士贤正坐在床榻之下,抹干净眼泪。
“我、我……此前,见过三公子把您……就是,按在藏书阁,行那事……”
若不是凇云失血过多,听了此话定是要脸红的。只是他现在体内并无多余的血液分给羞臊,也经历过更为颜面尽失的事情,不会为此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了。
宏剑宗上下都知道他是春时祭的祭品,方士贤只是恰巧知道享用祭品的是何人罢了。
方士贤见凇云面色无改,壮起胆子道:“我知道公子作为家臣难以违抗少主命令,乃是被三公子强迫的,却……对不住公子,我当时没那个勇气为公子辩驳,害公子这般,我……”
对此,凇云只是摇头,低垂下目光,“我与少主……不,我与卓三确有私情,是自愿的,并非你所想的那般。你不必为此自责。”
“即便是公子所说的那样,也不能对公子用邪道双修的术法啊!”方士贤反而更加激动了,“不如说,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这般糟蹋。既知公子有情,他怎可这般无情无义!”
事到如今,就连一个外人都知道万不该如此,都在怜悯凇云。
方士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不敢与凇云对视,“出言不逊,冒犯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无碍。如今也没什么冒犯、更没什么公子。”凇云还想伸手将人扶起来,却被方士贤躲开。
“其实,不仅如此……此前三公子给大家分汤圆的时候,我错拿了他给你的那份,结果三公子特别严肃把碗抢走了。当时我只是觉得奇怪,但、但我没想到那是邪术的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