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117)
一天下来,明明身体疲劳,脑子里却一直转着各种念头,越想越精神,怎么也睡不着。
冬蓟干脆下了床,从柜子里拿出纸笔和信封,在书桌前坐下来,点亮蜡烛。
羽毛笔蘸上墨,冬蓟开始写给莱恩的第四封信。
之前他已经写了三封,寄往位于圣狄连附近山区的白昼神殿,那是当初莱恩初入誓的神殿。莱恩的巡历期差不多也该结束了,等莱恩回去受领圣徽,神殿就可以把信交给他了。
因为知道信无法立刻交到莱恩手里,所以冬蓟写的都不是什么急事。无非是说说自己的近况,叮嘱莱恩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还有就是变着方式解释当初自己的想法,以及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他也觉得自己好笑,空口道歉有什么用,从行为上来说,他就是没有和莱恩站在一起。但他又觉得,无论莱恩能否理解,自己也应该好好解释。
他还特别提到,让莱恩不要归还附魔过的剑和其他用具,那些东西是他作为哥哥应该提供的,不是恩惠,也不是礼物,而是就像衣食住行一样的正常资源。
写到这里的时候,他本想写一句“不要把它们当成亏欠”,但提起笔来,他又觉得不对,这种口气有点高高在上,显得像是对莱恩进行施舍一样,恐怕莱恩看了会更生气。
那这话该怎么说呢……冬蓟拿着笔,笔尖的墨水都快干了,还是没能想出更恰当的表达方式。
忽然,肩头多了一点点重量,还附带了些微暖意。
冬蓟回过头,阿尔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给他披上了一件夹布斗篷。
冬蓟放下笔,随手把信封盖在了信纸上面,阿尔丁也没多问。
给冬蓟披上衣服之后,阿尔丁把双手停留在他肩膀上:“最近天气变凉了,你可不能学我穿这么少。”
冬蓟点点头。阿尔丁问:“怎么,睡不着?”
“睡不着,起来找点事情做。”冬蓟说。
“在写信?那你赶紧写,明天正好有信使出城,让他帮你一起寄出去。”
说完,阿尔丁稍稍走开,去给自己倒了杯淡茶。
冬蓟挪开信封,对自己刚才遮遮掩掩的行为有点不好意思。
和阿尔丁一这么说话,冬蓟倒不再纠结信里的用语了。他干脆没有写那句亏不亏欠的话,改为简单叮嘱了些别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稍微一分神,他反而想通了。就算莱恩非要归还那些东西,他也可以坚决不收,或者收下再赠与其他需要的人。
莱恩终究要走自己的路。即使没有之前的那场冲突,他也早晚要离开,他绝对不会留在商会过这种世俗日子。
他们兄弟早晚要走到岔路口上。也许会淡漠地分离,也许会痛哭流涕告别,也许会大吵一架愤怒地转身……无论哪种都不好受。
至少他们都不会孤独,身边都会有其他人陪伴。
莱恩一直很受欢迎,他在神殿骑士的集体中也一定能收获更多友谊;至于冬蓟自己……他也有了长期的容身之地,将来应该再也不需要为生计烦恼了。这么一想,冬蓟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冬蓟把信封好,放下笔,回头看向阿尔丁。
阿尔丁坐在矮桌边的地毯上,正在把玩一只镶嵌宝石的杯子。他侧着身,暂时没留意到冬蓟的目光。
至今冬蓟都不敢太深入地思考自己与阿尔丁之间的事情。每当他试图思考,脑子里就会冒出那些令他面红耳赤的事情,他只好赶紧转移注意力去想点别的。
当初他只打算进入十帆街商会,可并没有打算在商会认识某个人,甚至与其发展出如此特殊的关系。
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但又如此顺理成章。回过头来仔细一想,他不知道这种关系到底该算什么,好像不同于所谓的恋人,又不能算关系正常的主从。
冬蓟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完全是因为立场,也不算是因为性别。他到现在也没搞懂心中的隐隐忧虑是从何而来。
在他发愣的时候,阿尔丁放下杯子走了过来。他捧起冬蓟的脸,俯身在额头上亲了一下:“今天我和市政厅那边谈过了,他们也希望保住救济院的市集,但具体的处置方法我们还要商量。”
冬蓟问:“那边的人难应付吗?”
阿尔丁站在桌前,低头看着冬蓟,一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市政厅和神殿都不难应付,需要花心思的主要是王都那边,还有奥法联合会。如果首席能支持我也好,但偏偏贝罗斯非要在这件事上刁难我……今天他还试探我,跟我提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想把你带走。”
“什么?”冬蓟吃了一惊,“带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