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18)
舞毕,为首的老神棍走到他面前,沉醉看着他,并不说话。
荆斐的目光中出现一丝波动,随后澜入阔海般消散,道:“沉醉,今日便是你按约定该消逝之日。”
沉醉抖了抖唇,还是将劝谏讽刺的话语吞入腹中,任由队友将绣着五色并蒂的红色纱织盖头盖在头上,再看得对方拿着蘸水的柏枝神神叨叨开来。
沉醉:……这是当他是出嫁的新人么……
冗长的礼节让迷得沉醉快吐出三升老血,终于被老神棍抱着进入祭轿后,他内心终于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轿子摇晃开来,他们出发了。中途,老神棍只对沉醉说了一句话:“要怨就怨我吧。”
沉醉心中冷笑,祭天之中,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荆斐以为他会再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看到些许波动的色彩,但是他失望了。沉醉只偏首瞧了他一眼,嘴角边依稀勾起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弧度,便转开了头。
荆斐漫长的生命中,除却自己的少年,让他感觉对不住的便是眼前的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少年了。
应着他和少年yīn谋而生的婴孩,落地便睁开了眼,不会哭泣亦不会微笑,那双黑色的死水一般黑色的眼似乎已预兆了他未来的命运,那样的眼睛,本该生在他身上。
木偶一般的婴孩,胸腔中跳动着他们的希望,身上的同样也寄存着他们的愧、他们的疚。
所以,所有的人尽可能弥补他,尽管,小小的孩童对于这一切,并无任何反应。
直到四岁那年,他开口讲出了第一句话,他安慰着荆斐和他受伤的少年:“哥哥,哥哥,不要哭。”
自此,内心的愧疚如釜山倒倾。
昏沉不知醉,他们给他的名字,是为沉醉,他和他的少年的罪。
沉醉将头偏向一边,透过重重的纱影,一毛绒绒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的瞳孔紧缩开来。尽管那是属于人族俊雅的身姿,但他知道,那不是旁人,那是,他的兔子!
似乎应验着他呃想法,菱荇含泪呼唤之音在耳边响起:“大人,大人。”
暮然,沉醉站起,掀开纱帘,轿外,除了熙攘的人群,并没有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将他攥着帘子手收回,阻挡了人们探究的眼光。
荆斐问道:“你在找什么?”
“斐哥”,沉醉终于叫出了这个许久没叫的名字,“求您一件事。”
荆斐顿住,jīng致孩童死水般的眸子中终于染上色彩,这是他第一次求自己,他上前,前,透过绣着繁复黑白祭花的轿帘,直视着轿中的小少年,“吾本欠汝良多,汝不必求我。”
沉醉真正的笑了,他要荆斐放过一只妖。
“瑞shòu哟,我必助汝等!”
“咚”,祭轿停了下来,有人捞开绣着繁复huáng泉之花的红色纱帘,一只白皙的手伸入轿中。
修长的纹理、饱满的骨架、入玉的肌理,这是一只成人的手,且很是漂亮。
周遭喧哗之音停顿,犹疑了一下,沉醉最终扶了上去:“你,不该,亦不值!”
但那手的主人并未有丝毫犹疑,而对方似是害怕沉醉会逃脱一般,当沉醉的手覆上的刹那,手的主人紧紧的回握住沉醉,像是要攥入骨血中一般。
视线开始移转,裾间摇曳不已的红色花朵似平地起澜,沉醉的眼角只映入一片墨沉之色,温润入玉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抱着沉醉的人说:
“沉醉,做我的小新娘可好?”
心脏的鼓动好似不属于自己,九年以来,一些沉醉认为死去的东西在这一刻活了过了,他听着自己的道:
“好。”
“啊,你答应了”,激动、兴奋的喟叹响起,“吾之小新娘!”
愿吾之力,保汝之命!
葱浅的光掠过称作□□的双足,似是想要回应什么,七彩的足铃在风中微微作响。
兵戈泛倒之间,荆斐的眼倒影的着那七彩的足铃,脸色微变,随即冷笑:“沉醉,这便是你说的异数,还真是……”
“吾终于有了自己的小新娘了,真好!”
有人掀起沉醉眼前的纱巾,他看到了熟悉的、毛绒绒的脸。
周围有人尖叫开来,沉醉的流氓兔如同前日去看日出一般紧紧的护住的自己,在泛起的兵戈之间向着人群外奔去。
“我的小新娘,明天,我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你,是么?”
“是的。”
箭没入他的身体,通红的液体一路散开。
“我的小新娘,明天,当我睁开眼后,你会给我一个拥抱,是么?”
“是的。”
尖刀没入他的脚,指甲纷纷断裂。
“我的小新娘,明天你会为我准备我最喜欢的胡萝卜,有十种样式,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