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收容所(98)
“我到时他正在园中练剑,石桌上还烹着花茶。剑锋扫过去,树上开着的梨花簌簌落了一地,落在了他的肩上,发梢,剑端。我见着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似是觉得这样的美景不该用一颗烦躁苦闷的心去对待。”
“自那之后我便在京郊常住下来,虽说我每日泡在书房中,同他一日碰不到几次面,可到底住在一处宅子,他又念着我是他的恩人,渐渐熟识起来。”
“我与他同进出了几次,有朝中交好的官员问我,我只道他是新入府的客卿,名唤望辅。他问过我为何,我对他讲说是想让他忘记仇恨,好好生活。说完我便后悔了,开什么玩笑,他本该尽快去复仇才好。”
“他迟迟未去,不是他不愿意去,是我拦着。我劝慰自己还不是时候,那左相年纪尚轻,虽是烦人了点,却也罪不至死。”
“那年秋天桂花落时,我觉得他善良的好笑,竟不忍桂花落尽泥土,想将桂花拾起来泡酒做成糕点或是泡茶用都好。我蓦地又想起来那落在地上的梨花,怎不见他心疼?我问他,他说梨花带‘离’,寓意不好。我记得……我当时嘲笑了他,道他不如去庙里祈福,求神佛保佑让桂花挂在枝头永不落下,省的他费这捡花的气力与时间。”
“我到底没拗过他,同他一起将花拾起来。院子里桂花树不多,大半分给了下人做成糕点吃食,小半拿来泡酒。酒封装时,他要写上‘桂花酒’三字在上面。本提笔欲自己写,又改口说我的字好看,让我写,推攘间那笔上的墨汁便甩了出去,弄花了他的衣衫,也沾了一点在那个穗子上。后来他便不再戴那个穗子了,摘下来遗忘在了某处,我也是后来见到的。”
“这样的日子好像没过多久,其实已过了两个春秋。我们谁都没提他要去复仇的事,除了他还在苦练功夫外,好像他真的将‘望辅’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人前常常以此名自居,我也总是喊他这个名字。我这么些年都没什么亲近的人,他总归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那两年我同左相倒是不怎么斗了,他家里有个人,身子不大好,宝贝的紧。平日里我的行事作风他懒得提,政见不和我也懒得跟他吵。可他终究是碍着我的路了,我想坐上他的位置,孟自这么些年了还没弄死,让我越来越烦他。”
“傅汀觉出了我的不对,试探着问过我,我敷衍的扯了个理由。他不好再问,正巧没几天上元灯节,便要带着我出去放花灯。我应了,花灯上写了阿娘和小妹的名字,竟还要下笔,写出半个‘傅’字将我吓了一跳,忙停了笔将花灯放出去。现在想想我那时多怕啊……我又多了件害怕的事儿。”
“回去的路上也不顺利,碰见一个刚入朝没多久的官员,搂着不知道几天前新纳的小妾,过来同我谄媚的笑。他见了我身边的傅汀,没意外的问我那是谁,我同他讲是府里的客卿。他一副了然的样子,向我眨着眼暧昧的笑着,道句不打扰大人的好时光。混着酒味儿的声音惹人发腻,还未散在空中,人便已经搂着小妾走远了。”
“我陡然想起了我那个义父,阵阵恶心涌上喉头。我想我怕不是年岁尚小时同我那义父待久了,染上了他的癖好。我一瞬间怕极了,我看着傅汀的脸就会想起来那年在门缝里看到的那个小哥哥的脸,我忍不住害怕我最终会用义父那样的方式对待他。”
“那天晚上我有意让自己喝的烂醉,想着那样能忘记不该想的东西,能忘记那不该萌生的不知能不能称之为感情的东西。第二日酒醒了我才后知后觉不该喝醉,万一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该如何是好。所幸第二日见到傅汀时,他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我躲了他几日,他竟来向我告别。说是在京城住了两年,看遍了京城,想去别处游历。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不愿意让他走,懊恼自己竟没看出他想走的心思。奈何我没一个可以留他的身份,我同他最多算是好友,他外出游历时能想起来给我寄封信,或是偶尔回来看看我,已是重情重义了,没缘由为一个好友留下。”
“我只得同意。”
“他走的那天,外头化着雪,我裹着厚厚的斗篷去送他。他见我时,笑的好灿烂,想必是笑我裹的像个熊,太过笨重还要出门。他从前便这样笑过我。我看着他笑得那样好看,忽然想起那坛桂花酒,便对他道:那桂花酒来年便可启封了,到时一定要回来尝第一口。他笑着应了。他对我道:若他日能再上京城,必上门拜访。我疑惑他为何将话说得好似再也回不来,可他长进了,我已经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了,只得多派暗卫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