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央(52)
宋瑜蹙眉:“可纵然有少数宵小之徒,运送军饷之人怎可与贺家军相比?”
贺洵道:“确实如此,因此父亲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以为只是运送军饷之人一时利欲熏心。控制住卫兵后,便派我回京复命,同时也为了澄儿的婚事。岂料未至金陵,便见驿站榜文张贴,晋王已领兵往北境而去,而我贺家军也成了人们口中叛国投敌的罪人……”
宋瑜沉思半晌,缓缓开口道:“……此事怕是没有贺伯伯以为的那么简单。此前我与子梧已知晓何丞相与北辽、与大虞国皆有往来,韩维怕也是丞相之人……贺大哥,如今朝中风向未明,你留在京城太过危险。明日一早你便与梨花一同出发去南郡寻我父亲。我明日入宫请辞,去吴郡找子梧碰头、再一道回南郡……”
贺洵放下茶杯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惊雷滚滚,大风潇潇,皇城之内风卷残叶飘、残花败柳落。宋瑜过午门,惊雷起、暴雨如注而下,午门之外,仿佛一夜白头的顾辞长跪不起。
“少师大人!”宋瑜上前。
“世子爷,您就别理他了。从天还没亮就跪在这儿,说什么贺将军不可能投敌,要陛下开恩。你说他就只是贺二公子的师父而已,何至于此?”引路的公公抱怨道。
宋瑜不理会公公,扶着顾辞道:“少师大人,您先回去吧。现下这情形,恐不是你我求求情就能过去的。您若倒下了,顾府其他人何以倚仗呢?”
顾辞道:“世子爷,国不将国、何以为家?贺将军同陛下同出寒门,助陛下荣登九五,不言功高、不养门士,护我北境安宁十余载,仅卫兵一面之词,陛下何至于此?”
宋瑜轻声道:“少师大人,您既明白仅卫兵一面之词,陛下不至于此,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贺辞不再答话,任雨水湿身、眉头不蹙。
漫天风雨肆虐不止。
“敛光恭祝皇叔万安。”御书房内暖意融融,武帝一如往常高坐銮座批阅着奏折。宋瑜浑身湿透、满身狼狈躬身跪地行礼。雨水从鬓边滑落,落地成花。
“外头如此风雨,何事需得此时入宫?”武帝蹙眉,抬头看着宋瑜。
“皇叔,”宋瑜抬头,眼中似有泪水打转,“昨日接到父亲家书,说冬日天寒犯了旧疾,本以为春寒过去就能恢复,岂料迄今仍卧床不起。敛光自幼丧母,蒙皇叔恩德接入京中。如今南郡有事,不得不与皇叔告辞,于父亲床前尽孝……”
武帝垂眉不语,静静走到门边看着外面风雨大作。
风雨渐息、落日西斜、倦鸟归巢,武帝转身朝宋瑜淡淡道:“既是如此,不日你便回南郡吧。等你父亲大好了,再来京城就是了……”
“谢皇帝陛下!”宋瑜保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一步步后退到门边,出门后方才转身大步朝宫外走去。
“陛下——”廖墉端起案上茶杯,递到武帝手边,“陛下最是疼爱世子,现下走了,倒显冷清了……”
“……若还留在京城,这天下不知是姓李还是姓何了……”武帝垂眉、轻啜一口茶。
兰有秀兮菊有芳
江南六月,微雨过,小荷翻。石榴花开如焰似火。垂柳依依、流水潺潺,蝉声了了一如往昔。
贺清走在青石板路上,循着幼时记忆,走回沈园旧址。
大门紧闭,墙面斑驳。左右两株槐树已成合抱之势,亭亭如盖。阴凉处,满树槐花随风轻摆,清香如旧不识归人。
“吱呀—”大门向内打开,一个衣着朴素满脸白须的老人走了出来。看见贺清愣愣盯着大门,老人家走到他跟前:“你是?”
见贺清目光悲切口不能言,老人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手掌道:“你是—你是世子妃?”
“咳咳——咳咳咳——”满腔伤感化作满脸羞赧,“什么—什么世子妃?”
老人道:“公子莫怪。前几日世子快马加鞭告知老夫,说过几日有故人要来这青庐。老夫守了这青庐这么些年,也没见世子让谁来住过,就以为是世子妃要来住……”
老人还在絮叨,贺清抬头,门匾处赫然挂着瘦金“青庐”二字。“这地方,是世子的?安南王世子?”
见贺清如此神色,老人似有不悦:“不然还有哪个世子?世子自打要了这园子,就安排老夫日日打扫,还说屋中陈设一律照旧。世子是念旧之人呐……”
贺清道:“这地方怎会归世子所有?”
老人瞪了贺清一眼,缓缓道:“几年前世子入京祝寿,武帝提议让他常住京城。世子便说,让他住京城也可以,只是他入京途中在吴郡看上了一处园子,似是无主之地,要是陛下肯赏给他,他就愿意入京。武帝就找人查了查,果然是处无主的园子。既然世子开口要了,自然就赐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