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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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逐渐西斜,他们静静地等着日落。
岚雪湖的暮色是诗画难以描摹的灵气,漫天云霞伴着水面粼波金光千里,天地铺呈作一色,和伏龙山头的日出一样,浓郁又壮美。
他们本来只有日落的约定,但太阳落下后两人都没开口提回去,晏重寒烤了几条鱼,岚雪湖水冷,独有的饮雪鱼味道鲜美淳厚,并没有什么腥味,就是骨刺多了些。
孟棠时吃的很慢,听着晏重寒讲军营的趣事和关外见闻。
漫天星垂,七月的天空清朗明澈。
晏重寒从身侧摘了几株彩星草,手指灵巧地打着结,闲聊道:“在没来这里的时候我的名字叫晏别,舅舅有时候还叫我晏三十。”
孟棠时随口低声轻念:“晏别,厌别。”
晏重寒又笑着解释:“因为我爹妻妾多,儿女也多,到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他已经取腻了,就说‘别叫我,自己爱叫什么叫什么。’所以就叫我晏别了。”
孟棠时笑起来,露出点浅浅梨涡,晏这个姓不常见,他早猜到晏重寒的父亲是晏长风。
“那你真的排行三十吗?”
“也不是,大概有二十个吧,我舅舅特别讨厌我爹,故意夸大了说的。”晏重寒心想:也不知道卡利安现在怎么样,还会不会记得他在破庙里的豪言壮志。
“我曾经特别厌恶自己是晏长风的儿子,他风流成性,我娘死前才来看了一眼,就连她的名字都要靠旁人提醒。”
晏重寒低着头,指间动作不停,声音有点低沉,但并不难过。
“后来又暗自庆幸晏长风是我爹,至少域守儿子这个身份还算拿得出手,要是好好努力一下,总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孟府门前,勉强能配得上你。”
他抬头看着孟棠时,把手里编好的一束花环递过去,眼神虔诚又坚定。
“我现在只是个五品校尉,还是个中庸。”
“我们云泥之别,但不试试又怎么能甘心。”
他眼里星辰璀璨,荧火流光。
“痴心妄想不是过错,错过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小晏你清醒一点,没钱才是。
彩星草又叫水晶草,配花和干花里常见,会在戈壁里成片开放。
☆、第十二章 秋迟
御史中丞顾期下狱,谢几辰连夜进宫。
自孟槐序死后谢几辰升任首辅,如今已是帝王心腹,但他伴君多年,也时常探不清李阜喜恶,顾期任职间虽无功却也无过,竟因门下收受贿赂一事被削职入狱,天子亲判秋后问斩。
正逢国师刚从清心殿告退,谢几辰与他还算有些交情,路遇打了个招呼。
“谢大人可是为顾御史之事?”
谢几辰苦笑驻步,忧虑道:“顾期当年和我同榜入仕,也算半个同窗,他妻儿求至眼前,不能见死不救。”
国师闻言却摇摇头,“大人若是不想他妻儿也受牵连,还请莫要多言。”
他指指天,“天命已定,人事方休。”
谢几辰看着他缓步离开,沉思片刻后才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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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阜免了他的礼,面色柔和道:“爱卿觉得朕罚重了?”
“陛下严治,方有清肃纲纪。”谢几辰正色道,“法者,制之端也,贪腐之风,不可姑息。”
李阜点点头,“放纵门下作乱,知法犯法,顾期妄为监察御史。”
他声音凝重,似乎还有些生气。
“你该知道,朕最恨这般渎职奸吝。”
谢几辰顺从地垂下头,当初兵部侍郎贺临被弹劾收贿,靠贺贵妃受宠还是干干净净的摘出来了。
李阜做事似乎全凭自己心意,轻言论断就是别人生死。
尽人事无用,听天命难违。
李阜喝了口茶缓气,脸色好了些,他手指划过杯盏,突然又开口问道:“杨彦家的孩子可是到岁数了?”
谢几辰不知他为何转而提起这个,还是想了想答道:“已经十八了,是个坤泽,京中有名的才貌双全,陛下曾夸过的那幅溱河清秋图就是她作的。”
“听说阿维在打听她?”
“是,四皇子与杨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谢几辰笑了笑,“但杨次辅似乎更属意太子。”
李阜点点头,了然道:“也对,杨彦在东宫讲过课,太子是个中庸,他都并无另眼,竭诚以待,也是个顾念旧情的。”
谢几辰听到话中这个“也”字,一滴冷汗划过苍白后颈,微笑打趣道:“听说杨大人爱女心切,家里都是杨小姐拿主意,怕是还做不了她的主。”
李阜也有些好笑,摇头叹道:“冠礼还没成,一个个倒是着急。”
“罢了,儿女婚嫁还是听他们自个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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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灯火通明,是太子李绎办的七夕节斗诗宴,来的都是些京城达官显贵家正值年华的公子小姐,名为斗诗,其实不过各自借此机会求个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