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23)
岑予月心里悄悄给晏重寒默哀一声:只能帮你到这了。
孟棠时闻言闭了会儿眼,起身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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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重寒刚给他的大黑马扎完一溜的小辫子,突然看到孟棠时正站在阶上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他又换上了初见的那身白衣,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做声。
晏重寒挠挠头笑了一下,随即翻身上马,对他伸出手。
孟棠时抬眼看向马上的人,晏重寒今天应该特意告了假,没穿以往离火军的玄甲,换了一件边角洗得有些褪色的绀袍,虽然简朴,但很干净,加上他肩宽腿长,倒有种别样潇洒落拓的风度。
那只手稳稳的放在他面前,孟棠时还安排了些事,本来是打算出来跟他说几句话就回去的,但是他们到现在什么话也没说,孟棠时把手放上去,晏重寒臂上轻轻一用劲便把他带上马。
孟棠时刚在他身前坐稳,黑马就瞬间飞速奔出。
漠北本就风大,疾奔中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眼前画面变得光怪陆离,仿佛世间种种只擦身一瞬,片刻不停,唯剩天地间奔腾不息的风,和策马踏风的他们。
晏重寒很规矩,只是环护着他,孟棠时却随着马背颠簸主动靠进他怀里,晏重寒低头看了他一眼,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孟大人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儿吗?”
孟棠时闭目养神:“岚雪湖。”
晏重寒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在风里很快消散干净,但他胸口震动清晰,孟棠时忍不住偏了偏头,避开耳后这点怪异的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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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雪湖在风月关左侧,和对面的伏龙山脉遥遥相对,一望无际浩瀚无垠,湖中央是深沉似海的冥蓝色,阳光下波光粼粼。
晏重寒在一处长满彩星草的岸边勒马,扶孟棠时下来,两人都没吃午饭,幸好他早在此架好了火坑,火已经灭了,一锅栗米粥还温着。
风和日暖,孟棠时还在喝粥,晏重寒又从碳灰堆里变戏法一样掏出几个烤好的红薯,仔细拍干净灰才掰开递给他。
周围成片的彩星草开着细碎的小花,嫩黄晶莹,随风摇曳生姿,似层层云霞簇拥繁星。
山光与水色相望不相及,碧湖映云天难分难舍。乘风好去,长空万里,伏龙山为雪白头,岚雪湖因风皱面。
午后的阳光从枝缝细细洒落,带着懒洋洋的倦意,孟棠时躺在晏重寒外衣上小憩,晏重寒安静地坐在一旁,嘴角噙着笑,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低头看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孟棠时闭着眼突然开口问他:“为什么总是送我茶叶?”
漠北喝不到寻常茶叶,市面上只有好保存的砖茶,都是马帮从南方驮来的,价格很贵,但一块就可以喝很久,孟棠时并没有文人雅士那些茶不离口的习惯,不喝茶也不会怎么样,晏重寒却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上一块。
“我闻你衣带茶香,觉得你应该是时常喝茶的。”
孟棠时突然睁开眼,晏重寒看他神色有些古怪,疑惑道:“怎么了?是不是砖茶味道不好?”
孟棠时却没答话,撑着手抬头凑近他脖颈,晏重寒瞬间秉住呼吸,紧张得一动不动,心跳阵阵如擂鼓,在只剩一拳距离时,孟棠时又退了回去。
晏重寒身上只有被阳光晒暖的皂角味道,确实是个中庸,孟棠时歪头看着他,有些疑惑,他不应该闻得到自己身上的引香,但这也说不定,三微和尚就是个中庸,靠着鼻子灵敏同样能分辨他人的引香。
“你也能闻到别人的引香吗?”
“引香是什么?”晏重寒虽然知道天乾坤泽身上都会有特别的气味,但还从不知道这个名字。
军营里日常操练难免出汗,引香总是掩不住的,可晏重寒连严戈身上的醪酒味都没闻到过,孟棠时解释后发现他并非三微那样天赋异禀,他似乎只能闻到自己的味道。
孟棠时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也这么问过孟槐序。
那是孟棠时还在学写字的时候。
他问父亲,“为什么要叫做引香?”
孟槐序一边教他落笔,一边答:“大概因为这是两个人给彼此的指引吧。”
“但那么多味道,怎么分辨谁在指引我呢?”
“等你找到它,你自然会明白它是人世间最特别的了。”
父亲把着他的手,无意识间又写下一个棠字。
孟棠时看着字,疑惑问:“那海棠是什么味道?”
孟槐序回过神:“海棠没有味道。”
孟棠时眨了眨眼,又听他微笑着说道:“但我曾在雨后闻到过,很香。”
孟棠时更疑惑了,但他看父亲难得目光放空,像在想事情,便没再开口。
父亲给他取名棠时,或许海棠真的很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