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遇世札记(75)

作者:花年归

很多病人在濒临死亡之前,都希望可以回家。家是一个给人依靠和力量的地方。实验室是一个比医院更冰冷的地方,在这里逼近死亡的人们会更想回家。

可这样的要求太多了,严教授没法满足她,他准备离去。可那“生命体”继续说话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要和他回家。”

他男朋友来接她?什么意思?严教授大为警觉:是她糊涂乱说话?还是真有其事?难道实验室有外人闯入?

他警惕地巡视了透明棺一周,再将门口、窗外一一检查了一遍:窗台上有好些个脚印,看纹理并不一个人的。……这里有很多人闯进来过!

这生命体并没说错,真的有人来过!……他们想带她离开?

如此严重的事故,对整个实验室都是侮辱。严教授无法容忍这些,他决定叫醒值夜班的,将整个实验室拉来整顿。

可那生命体的情绪好像越来越难过,明亮的灯光下能看见她眼角的泪:“我也是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好好生活?我不想待在这里。”

情绪之悲怆,显然是控诉自己的悲惨遭遇了。

……前段日子,这个病例送进来时,视频网站跟踪播报,将实验室对她的研究过程逐一公开。后来民众大哗,控诉实验室虐待她的人济济。重压之下难以为继,实验室不得不中止与网站的合作、低调行事,还劳师动众地搬迁到新地方。

如同公众和传媒所说,实验室真的虐待她了?

是的,严教授也深以为然。科学的发展一定会有所牺牲。有些时候,人们是自愿献身,有些时候人们是被动献身。而后者显而易见是不人道的。

可他作为实验室的重要骨干,研究送来的生物体是他的本职工作。质疑生物体来源、人道讨伐,不是他的工作内容。越级、自寻烦恼,不是一个有长年职场经历者的习惯。严教授是个睿智而明哲保身的人。面对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沉默了。

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立场。

在不妨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有些时候,他愿意去帮助旁人。

所以,当苏弦流着眼泪恳求他的时候,他迈向值夜者的步伐停了下来。……他不能眼睁睁地放她走,这样对他来说是渎职。他也不能放弃对她的研究,这个对科学、对实验室、甚至对他自己都是不负责任的。

更何况,在亡妻身上输掉的那一局,他还想在她这扳回来。

看着她不平稳的状态,教授回头看了看上回研制的药剂:今晚还剩最后一剂没有注射,在此之后,药剂是否会生效就可以看到答案了。

而在这个当口,他意外发现:有人想要劫走他们的研究对象。

他该如何是好呢?

第43章 弄丢了的苏弦

两天之后,这个实验室基地遭遇重大事故。

一辆救护车强行冲卡进入基地。一群白大褂带着口罩从车上下来,混在实验室的那些白大褂中,将硬化的苏弦半偷半抢地运回救护车。

在强行穿过阻路的白大褂、岗哨、门禁和路障之后,这辆救护车丢下一片狼藉的基地扬长而去。

……白天黑夜,苏弦现在都是一尊石膏像。

她动不得说不得,能不能听见旁人说话也不晓得。……林寂陌和姐姐守在旁边一天一夜,感觉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这个城市在阴云中进入了寒冷季节。天空一天比一天萧瑟,路上行人们开始穿上了厚衣,枝头的树叶也只剩下零星几片。

苏弦静静地趟在那里,让人们感觉整间屋子越来越冰冷。

林寂陌很快地憔悴下来。他脸上长起了胡茬,他没空去照镜子,没心思去打理自己:苏弦现在是死了?还是彻底石化了?他不晓得。

她走的时候,是好好的一个丫头。虽晚上是一具石像,但白日仍好好的。能吃能跳,动不动跟林寂陌呕上一场气,快递店里招呼得周到,回家也偶尔为大家下一回厨。

可现在她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另一种样子,这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好比挖竹笋时挖到一条蛇,连本来的目的都忘了。

不是说,治好她变石像的毛病,就答应和他一起结婚吗?……现在居然适得其反,夜间的石像没治好,白日里也变成一尊石像了。

他该去找谁?他该到哪里找弄丢了的苏弦?

林寂陌彷徨了。

每一次从公司办完公事回来,林寂陌会接替苏合照顾夜间的苏弦。事实上,这也没什么可照顾的。门口和小区均有安保,各方口风也把得很死,无论是被人劫走还是被人觊觎都不大现实。

他只需在一旁看着她。

一个人呆久了,没有交谈对象,便变得有些神经质。林寂陌开始一个人对着石像、或对着墙壁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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