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96)
“有话,下马来说。”仲晴明从容回头,看一眼身后马上的赵喙。
赵喙便随他下了马,盛奇的部下也下了马。
风几声啸吼,穿街过巷,卷得发梢衣角乱飞,仲晴明高声问道:“延国姓陈,你姓甚名谁,妄求御从的叛降?”
“是盛奇将军的部下,仲公子该是知道的,你我那时一同上的官学,年纪相当。”
“嗯……”仲晴明的剑在手上,因着赵喙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于是往他身前靠一些;仲晴明上下打量那部下,说,“请放我们过去。”
四目相视,仲晴明高傲洒脱,满目戒备,而对方,眼里是更为狠厉的杀气。
话未谈多少,那部下将剑入鞘,仲晴明与他对视时,赵喙忽见一旁,手持一把红柄铁刀的兵上前。
这自然也是盛奇的人。
风落在上元之前,赵喙将在十五过十七岁的生辰。
仲晴明只听一句过分尖锐的“停下”,他就被一具清瘦的身体推开,利刀降下,赵喙脖颈处的血,似石山的泛泉般喷薄。
洋洋洒洒落下,春前这一场雪,红胜山火。
赵喙的血流了一地,喷出去,溅在近处仲晴明的身上,他去扶他,又与四周拼死打斗,寻得一个上马的时机,杀到最愤怒时,仲晴明一剑将那部下了结了。
二人乘马逃离至安全处,仲晴明握着剑下马,那些稠红色的血浆,从前胸染至脚下,致使仲晴明白色的衣襟红透,而赵喙身上的衣裳,早成了彻底的红色。
街上只有闭门黑灯的医馆了,仲晴明抱着赵喙走路,路上两排血色的脚印,可战乱之时,拍门无人应答,说付予金玉,也无人应答。
一排兵跑步过去,不知道是谁的手下。
躲藏着往前行走,仲晴明停于一处荒废的古屋里,他将赵喙放在一堆干燥的稻草上,他寻柴点火,后来在赵喙的衣襟中寻得一瓶急救的丹丸。
仲晴明控不住自己颤抖的指节,他跪下,又俯身,借着火光将药塞进赵喙嘴里,这是,才看到自己深红色的、泛着腥气的手心。
“赵副使,赵喙……”掺杂在啜泣里的呼喊有些急切。
仲晴明哭起来,他从不是应该绝望的人,他果敢,也强大,此时却将头低下去,泪涕顺着鼻尖低落。
“说句话,说句话吧,我没法子了,我求你,说句话。”
火光迎风,气流自大开的窗户灌进来,赵喙惨白的脸上有鲜红血渍,他确是走了,确是睡了,他带着对颜修的担忧,带着未彻底精湛的医术,带着一家上下的期许……
人有着万份勇敢,赵喙,那时着青色衣衫,在一个早春的雨天至崇城,带一把浅蓝绘竹节的油伞。
如今,他确是代替仲晴明死去了,以一个永远没人明了的原因。
文者留诗与赵喙——
误见银冠良弓驰,桐油彩伞落春枝。
白刃降血城池灭,别君久泣暖雨迟。
[本回未完]
第44章 第十七回 [贰]
一夜狂风之后,屋檐落水,会有人误认为下了场早春的雨。
然而不是,远看,花枝树冠上皆是纯净的白色,岁华殿前没什么侍候的人,空荡荡,只有雪融之后深灰光亮的石砌道路,陈弼勚半夜便回来了,醒至清晨,才结束了一场漫长懈怠的议事,茶在矮桌子上放着,桌立在榻上,陈弼勚将那窗口开了一个缝隙,任吹拂进来的凉风弄得自己清醒些。
殿外来了细碎的脚步,陈弼勚懒怠地轻唤:“祝由年,看看,有人来了。”
“陛下,是仲大人回来了。”祝由年怕打搅,因此未推门进来,他在门外应声。
陈弼勚未再问,颔首合眼,发出低沉的“嗯”。
听声音就知道,仲晴明自外进来,上了阶梯,又在外头走了一阵,这才至寝房门前,他的呼吸有些重,又极其不稳。
陈弼勚睁眼,下一瞬间便无法猜想的确发生了什么,只见仲晴明在不远处折腿跪下,膝骨重重磕着地面,他头发散乱,一张苍白泛青的脸孔,脸上有血,身上满是,那垂在身前的衣裳下襟上,是干涸的深红血色,剑鞘上是血,靴面上也是的。
仲晴明未说什么,剑就随意丢在身前,接着,脊背开始抖起来。
“昨夜去了哪里?”陈弼勚问。
“遇着了盛奇的下属,恰好是个相识的人,不愿叛降,因此与他们打斗一番,”仲晴明这才抬起脸,眼下是一层骇人的青色,他沉着声音,话语从喉咙下面挤出,他有些茫然,道,“太医署副使赵喙,为我挡了刀,死在坊间一处古屋内。”
陈弼勚诧异,询问:“为何替你挡刀?”
“不明白。”
“尸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