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162)
颜修被搔得痒了,拨开他的头发,佯装躲他。
“不用慎重,不必礼貌,遇到熟识的人打招呼,仅仅见过的就假装没见过,从来没见过的,就看也别看,”陈弼勚的嘴角上滑出一丝笑,他的脸上倒是没有负担,吐了口气,缓声道,“还有就是,菜应该不错,多吃点。”
他似乎掌控着不便透露的一切,颜修在他身旁跟着,二人自千止阁前的大路到阶梯,自两排守卫的眼前经过。
他们来到了一层的厅中。
见四周明处无人,环境也嘈杂,颜修忽然问:“会不会打起来?”
“怎么会打,谁打谁?”
“你说朝中重臣与黔岭将领都在,他们终究是陈弢劭提拔任用的,他们会不恨你?安全起见,陈弢劭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全部的事实。”
颜修的确是真的担忧,担忧平静的日子被再一轮风暴打断,担忧陈弼勚的忽然出现会引发他人的不满,担忧一切不可控事情的发生。
陈弼勚自在轻松,叹道:“为什么恨我?不必要恨我。”
“但是很多人以为你死了。”
颜修圆睁着眼睛,那里面有天然的光,他忐忑着,只得吸气,再吐气。
长发青丝、红绢翠玉、雅淡衣裳。
颜修无法忽视陈弼勚略微痴呆起来的视线,他轻轻侧脸,对陈弼勚说:“别这么看我。”
陈弼勚却忍不住笑出来了,他像是撒娇,声音变得柔和而爽朗,两只手将颜修的阔袖子拽着,道:“为什么不能看?都看了这么久了。”
千止阁里头,装饰还是老样子,较其他宫室内敛些,更雅致清淡些,烛灯闪烁,纱幔布帏共存,木雕彩漆装点。
有人进来了,是颜修见过几次的大人,但想不起名字了,他腮上净是花白胡须,往陈弼勚脸上一瞧,便蹙起了眉。
像是诧异,也像是恐惧。
陈弼勚只是轻笑,并未说什么,他的视线未在别处停留太久,大多数时候都在看颜修,他拽了颜修的腕子,说:“上去吧,快上去。”
颜修后背发凉,但未表现出惊慌,等二人到了千止阁顶层,便在四面通风的宴庆场中坐下,颜修的位子偏僻,陈弼勚的位子更偏僻。
一切都是热闹的、平和的,陈弢劭未到的此时,有人在高声交谈,也有人进进出出,乐师奏乐,和睦充耳。
颜修前方无人落座,他再一抬眼,便看见正对的、也在看向他的男子,那人叫任涛和,曾是兵营里一个做官的,颜修任军医时和他说过话,尽管讲的都是公事,可二人算是熟识。
颜修提袖掩面,将杯里的清茶喝下一口。
他知道,任涛和露出了一种愕然也了然的表情,他猜想,今日宴庆的座位,自有其排布的道理。
陈弼勚便坐在任涛和左后方的角落里,他见颜修再抬头了,便冲着他发呆,忽然,陈弼勚吐舌挤眼,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颜修的半口茶未吞,险些被逗得呛着。
陈弼勚鼓起腮,学金鱼吐气。
颜修不敢再瞧他,可还是想看,只得躲闪着,终究,遮住半张脸,忍着笑,乃至肩背发颤了。
这时,四下忽然安静了,只见,有提着龙灯的二位女侍出来,随即,内侍出来四位,再接着,便是陈弢劭身边最得力的内侍。
陈弢劭也出来了。
一切礼节都严密照常,颜修与那些臣下一同跪着,他察觉到陈弢劭的脸色平常。
这才是最不平常的。
此等场合,安全便罢,若是真的有大事发生,必然是性命攸关的,颜修不清楚陈弼勚与陈弢劭谋划了什么,只是莫名地慌张警觉。
落座了,陈弢劭穿着白料金绣的圆领袍,算是自在平常的衣裳,他道:“黔岭战事曾蔓延反复,难以休止,现今黔岭大胜,因而设宴在此,以嘉奖庆贺,不忘功绩,也做祈祷祝愿,为纪念警示,祭奠逝去的众兵众将。”
颜修随众人抬起手腕,与他们一起,将瓷盅里的酒倒在地上。
是瑶台的云清稞,嗅来清冽,陈弼勚在那里坐着,祭奠结束,便自斟了一盅来喝。
只听,外头来了略微发急的脚步声,内侍进来跪下,道:“陛下,宴庆并未邀归荣王前来,但他非要进来……”
内侍还欲说什么,可身后的陈弥勫已经靠近了,他一张精瘦的黑脸上,双眼发亮,胡须较从前白了几根,他并未行礼,沉声,道:“今日宴会,皇亲重臣皆在,却唯独未请本王前来,仔细打探才知道,是有贵人回来了。”
他的讽刺就在表面上,他因今日之事张狂起来,继续说:“陛下,你得给在座诸位解释清楚。”
陈弢劭大概并不着急,他仍旧安定坐着,轻笑,问:“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