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88)

作者:陈加皮

据说两家先辈就因为出墙的杏子归属问题,而闹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两家从此大门不朝一处开,连公共院墙旁的果树都给砍了。

有钱人的高墙竖得老高,也就只有这如碎肉渣的无味趣事,能缓解穷人的仇富心理。

可是谁也不知,不久后的将来,大清朝早已腐‘败的根基,竟彻底塌了。老百姓生于水深火热,悠闲的日子也如长河西去。

随着帝国主义入侵,清政’府无能,各地平民纷纷揭竿而起,一时间大家都是热锅上的蚂蚁,无一处安妥。

季家一直颇为注重教育,家里的少爷哥大多留过洋,眼看着家族生意已经做不下去,族中长辈便一起商量,将所有房产物资兑现,携款出逃国外避难。

就在季家奔走不眠这夜,隔壁古家大爷还在搭戏台请戏子,醉生梦死。

古家人好贪欢享乐,家底已是空了又空,即便没有朝廷腐‘财这档事,积蓄也散不过这辈。

眼看着烧杀抢掠已到跟前,才慌忙慌张地收拾细软,张罗着临时投靠尚算安全的小地方的亲戚。

季家转移完财产,计划登船这天,季章学在码头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远眺白马街过来的路。

就在前几天家族制定计划的时候,他跟母亲坦白,自己早已和隔墙二房家的孤女鸳鸯互生情愫多年,恳求着能否一起捎带上出国。

母亲只是当时有些不敢相信,险些失态地指着他鼻子骂,后来冷静了半晌便默认了。

季章学兴奋地要安排父母和未来媳妇相见,季母蔫蔫地拒绝,说又不是没见过,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也没想那么深,照以前的方式传信到古家,他以为事情完美地按照自己的规划推进。

谁知临近开船,心心念念的身影还是没出现。

季章学要去白马街,季母身边的管事喊了两个小厮将人拦下来。事到如此,还有什么不明了,母亲当时只是敷衍他,并没有真心接纳鸳鸯。

他不吵不闹,随着小厮上船,经过季母身旁时,眼角淡漠地扫过去。

季母心里也难受,可那古鸳鸯有什么好的,不但分毫帮不上她儿,甚至还会拖累章学的前程。

季章学被请到舱房,门口小厮守着。房间的窗户很小,他费劲才能拉开,咸腥的海风霎时呛满肺腑。

江南的渡头多是滩涂,轮船停靠的条件苛刻,再过一会潮退,船要在这之前驶出渡头。

他没有时间了。

要撂倒常年干重活气力大的小厮,季章学想想便知道不可行,自己出国留学虽然有打过球学过击剑,但都是花架子。

硬要拎出来一样比的话,他游泳极好。

只有这个办法了。

季章学翻开皮箱子,装了一些值钱轻便的东西,轻脚跃出窗户。此时家里仆人大多在搬运行李,谁也没留意到舱尾的状况。

直到“噗通”一声,船边水花四溅,众人也以为只是什么大鱼弄出的动静,丝毫不知自家少爷已遁水逃走。

才短短时日,往昔热闹的街头,欢声笑语的面容被一张张愁眉苦脸替代,白马街宽阔的青石路,从辉煌到冷清,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让季章学没想到的是古家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了两个老仆看守宅院。他拿钱去疏通,才知古家一路南下,往广肇罗道而行。

他猜测鸳鸯没收到自己的信,按她的性子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就走了。她一个孤女,在这乱世只能仰靠大房的大伯。

季章学也跟着南下,为了安全他穿着旧得补丁的衣裳。但一路走下来,多的是衣衫褴褛的拾荒者。

行了不知多少个日夜,路越走越荒凉,他心里对鸳鸯的牵挂就越迫切。

到广州府下的一个小乡镇时,季章学终于得到确切的消息,古家在当地购了一个小宅院,要安定下来。

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浑身脏兮兮地就要上门拜访。

古家门房不是原先的仆人,看这个不知哪处冒出来的青年,嗤笑着骂道:“哪来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们小姐明儿个就要嫁给当地的大乡绅,那是一个风光无限,你这个乞丐赶紧滚滚滚!不然触我家老爷霉头,有的是你受的!”

季章学听言如遭雷击,浑浑噩噩回到住所。他只消沉了一晚便开始分析局势,季家的所有关系在这乱世有如薄纸,强龙还斗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赤手空拳的他。

鸳鸯啊鸳鸯,他该怎么办......

季章学才感慨百无一用是书生。

就这样干坐着,天亮了。清贵高雅的章家少爷哥早已不复存在,现今的只是一位要抢回心上人的少年郎。

高门大户这样带着目的性的联姻,季章学见得不少,古家初来乍到想站稳脚跟,送出去无关紧要的侄女,能换来一个稳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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