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163)
第二天是周末,没有闹铃,睁开眼仍是一片灰暗。阿择早就起了,招平安在他的位置抱着被子磨蹭了会才起床。
走到窗前,扯开丝窗帘缝,窗壁上布满细密的水珠,外面没有太阳。推开窗户,手背接触到被风带进来的雨丝,她才知道竟然下雨了。
冬天的雨是温柔的,徐徐滋润下来,无声无息,助长了睡意,却不显纷扰。今天是个好天气,可以和阿择一起出门的好日子。
阿择煮了稀饭,饭桌上招平安商量着开口,“阿择,今天陪我出门办件事好吗?”
“嗯。”
他爽快地答应了,她低头喝粥的时候,眉眼如煮熟的粳米般弯弯的。
曲樟镇离许阜镇不远,今天招平安不想坐车,她和廖琴琴借了一辆自行车。
廖琴琴诧异地挑眉,推出自行车给同桌,发了句感慨,“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不像以前的古怪了?”
不管她说什么,招平安笑着调试车子,“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怪啊!”
招平安真的一手掌方向,一手撑着油纸伞骑走了,廖琴琴啧啧摇头,“天见的冷还下着雨,没见过这么有兴致......找虐的。”
微风迂徐,吹不动结实的油纸伞。阿择坐在后座,招平安替他遮住日光,而他为她挡住风雨。
湿漉漉的乡道来不及泥泞,脚踏车速度放得很慢。时光的滋味像一锅被慢慢熬干的糖稀,蒸发点日常琐碎,会变得越来越黏腻,胶合不离的甜。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阴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她笑着和他聊天,脸僵了也不自知。
他身高腿长,在后座曲着腿的姿势看起来难受。一手拦过她的腰肢,稍低头侧脸贴在后背,听她笑声的余音。
“平安,别顾着说话,要看路啊!”
“嗯,知道了。”
阿择希望她不再是口上说说,以后,自己是要学着多加小心的。
他们今天的目的地,许阜镇唯一的山,说是山,也就是个小土坡而已。坡顶有一座道观,红墙灰瓦,香火不盛。
山脚下有一家杂货铺,招平安考虑到阿择不适合再前行,就把自行车和油纸伞托放在杂货铺,珍而重之地让老板娘仔细看好,千万不能让人碰。
她许出不低的报酬,漫不经心的老板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用布包裹好伞,她才冲进绵延不绝的针雨中。
山坡不陡,跑起来也快,将封好的三清钟捐赠后,道家让招平安填功德簿,她没有任何犹豫写上阿择的名字。
三清钟经过祖辈延用,杀戮太重,从爷爷那辈起就不再使用,如今放在老宅也是蒙尘,还不如让它在用得着的地方继续发挥作用。
即使斋醮不做了,她也想着多行些好事,如果有善报,那就让阿择得以善终吧。
几乎是俯冲着下山,平日里调皮的碎发丝沾了雨水,乖乖地垂下来。招平安蹦蹦跳跳跑进杂货铺,“老板娘!我来拿我的......”
话语倏然而止,她看到一个箩筐高的孩子,两只短手扒拉着油纸伞。冲过去抢了回来,小孩子摔倒在地上,贼喊抓贼的委屈哭声惹来老板娘不喜的目光。
检查过油纸伞没有损坏,心里的石头才放下,招平安要去扶孩子起来,被冷着脸的老板娘推开,她斜挑眼尾,阴阳怪气地指这说那。
“多大点事,犯得着跟小孩子计较吗?小孩家家的哪有不好奇的,又没坏什么东西。”
抱起孩子在怀里哄,她坐回店里的藤椅,眼锋时不时剐这边来。
招平安低了眼帘,将左臂的油纸伞抱得更紧,右手推行自行车出去。放下先前说好的报酬,她骑车消失在朦胧烟雨中。
老板娘在后面看见她撑开伞兀自在那笑,口中念念有词,眼中划过一丝不解,看起来正常的丫头行为却异常怪诞。
回程的时候招平安有点不一样,阿择主动找话题,“事情办得怎么样?”
“已经好了。”她答。
秋冬就是落一场雨,温度就更下降一点。路过的行人大多已经套起棉袄,偶尔看到的老人也是夸张地叠穿了好几件衣服。
“那......平安,你冷吗?”
她摇头,发尾拂过他的脸。他细闻香气,只听得她轻松一笑,“不冷啊!”
后又想起什么,骑行的速度缓了下来,行人已经超过他们。
等周围都没人了,招平安扭头古灵精怪地眨眼睛,“阿择,你能不能不要抵开风雨了?”
被她飞扬的笑意感染,他柔了眸光,问:“为什么啊?”
“因为我也很喜欢冬天,这样躲着它,它会不高兴的吧。”
“那受凉了不好。”
她挺固执,“不会的,马上到家就可以换衣服了,好不好?阿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