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94)
“宝鼎?”年幼的曾弋好奇询问,“什么样的宝鼎?”
父王摸摸她的头:“无咎鼎。”
曾弋重复道:“无……咎?”
“是,”父王道,“于是你的曾曾曾曾……曾祖父,就决定在宝鼎附近扎根,开垦荒地、疏浚河流,慢慢就有了村落,随着流亡至此的人越来越多,村落变成了小镇,小镇又变成了城池……”
“……城池又变成了国都,为了感谢上天的恩赐,我的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就以天祝为国号,将皇城建在了此处。”光影流转,皇城内的柳条生生灭灭,少女曾弋站在父王身前,重复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对话。
她穿着玫金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繁花朵朵,雏凤绕飞,祥云缭绕。父王坐在王座上,含笑点头。他还是当年给小曾弋讲天祝国建国传说的模样,面目英俊,目光炯炯。
然而他将祭典的重任交给了曾弋。“父王已经老了,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万千子民,将来就要交到你手里了。”
青烟袅袅间,曾弋跟着殷太常一步步围着宗庙里那个灰不溜秋黑不隆冬的半人高的无咎鼎转圈,转到快十五圈的时候,她一时走神,差点踩上了殷太常的衣摆。她记得殷太常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祭鼎关乎国运,怎么能掉以轻心?
总而言之,祭鼎仪式是极为繁琐、极为复杂、极为枯燥的,比之更难熬的,便是随后而来的大□□。为了与子民同享天祝之福,主祭之人还要坐在仪鸾之上,绕整座皇城一圈,沿途接受万民朝拜。
“啊……”曾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八月正是热浪翻滚的时候,她坐在仪鸾上还好,倒是苦了街头巷尾簇拥而行的黎民百姓。还有那些抬着仪鸾前行的宫卫,汗如雨下,额面发红,当真是看得曾弋心焦。
就为了一尊看不出面目的鼎?她揉了揉眉心,想起皇城中那些期待的、热切的、兴奋的面容,奇怪的是,这些面容只有神情是清晰的,面目却模糊得如同幻影。
阿黛不等她反应,已经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开始给她试衣服。
“王后让我将礼服带给你试试大小,怕不合身……抬手。”曾弋只得配合着抬手,任凭阿黛摆弄。
曾弋道:“不是才从宫中回来吗?”
阿黛理所当然道:“那时候不是还没做好吗?”
曾弋道:“那下月我回来再试不行吗?”
阿黛道:“不行。”
“……万一我两月后又长高了呢?阿黛,其实你我身形相似,你帮我试了就好。你穿着合适,我穿着就合适啊。”
“不行。”阿黛扶她起身,左右端详了下,“稍等,我去拿个夹子。”语毕转身去了屏风外,到箱笼里找去。
曾弋拢着锦袍,踩着毯子闲闲地跟上,踏过月光与烛光的界限,在椅子边站着。
“噗啦”——原本昏睡中的鸟儿不知何时醒了,被眼前站着的陌生少女吓了一跳,翅膀和爪子一滑,直直掉到了地上。
曾弋上前一步将它抱起来,一手摸着它的翎羽,一边轻轻对它说:“吓着啦?不要怕……不管我是谁,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你只要记得,我不会伤害你的。”
鸟儿在她胸前梗着脖子,头使劲往椅子那边挣。曾弋心道,唉,看来它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罢了,慢慢适应吧。她将鸟儿放回椅子,阿黛已经找出了一对小夹子,帮她将过于宽松的部分固定,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这一折腾下来,丑时已近。曾弋脱下礼袍,躺上床的时候已经睁不开眼。一阵无梦的香甜睡眠过去,睁眼已有微茫的曙光。阿黛不在床侧——昨日她让阿黛与自己同榻而眠,刚说完就睡着了,也不知这家伙有没有照做。
她睁着朦胧双眼,瞟见了窗边阿黛的身影。她怀中抱着极乐神君的面具,倚在窗边睡得正香。
曾弋揉了揉眼,蹑手蹑脚地起身,将薄毯盖在阿黛身上,又绕到屏风外去查看那只受惊的鸟儿。
刚走出去,就跟它黑漆漆的两眼望了个正着。
感情这小家伙吓得一夜没睡?
曾弋踩着毯子走到它身边蹲下,伸手又抚了抚它头上的翎羽。昨日喂了金丹,敷了伤药,今日瞧着便有了些精神。曾弋决定没事就到它跟前晃晃,确保自己不管以哪种形象出现在它面前,都不会吓到它。
“你……”曾弋抚过它擦去尘埃后光洁的翎羽,“就叫极乐吧……传说极乐是凤凰的一种,轮回涅槃,永生不死……叫你极乐,你就不会死了……”她想到了那位桐花林中的神君,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曾弋掌心感受到了微微颤抖,鸟儿睁开眼看她一眼,继而眨了眨,像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