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84)

作者:长天大乐

她卧床的这几日,先生们教的更多是经世治国之要,诸如治世乱世之别、盐铁之论等,按乐妄先生的意思,沥日堂的学生,虽不必治天下,但必能懂天下,如此方能真正持正心、行正义、弘正道。

万物有其规律,乐妄先生曾说,从其所欲,成其所求,万物陶陶然,则善正盛而天下安,天下安则世太平,世太平则万物生——天下从此便可进入一种生机勃勃的流转轮回。

曾弋正是在宫中听闻了乐妄先生的这番见地,才决心要拜他为师,隐藏身份也要来沥日山求学。

她还记得小时候被父王抱着站在大殿上的时光。那□□臣已经散去,空旷的大殿里,父王抱着她坐在高高的王座上。

“弋儿,你听,”父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听到了什么?”

她在寂静的大殿中听了半晌,只有呼呼风声。

“父王,这里太高了,弋儿什么也听不见。”

“用心听。”

风拂过大殿帷幔,像是远行的归人。风从山野中来,从市井中来,带着喁喁私语而来。风穿过高墙红瓦,穿过古刹青灯,将尘世的欢喜悲忧与情仇爱恨裹在一处,纷纷扬扬地洒进来,宛如光耀下的飞尘,细碎地跌落在空荡荡的大殿中。

曾弋听到了山间牧童的笛声、溪流里嬉闹的声响、街头叫卖声、夫子带着学生诵读的声音、善男信女在神像前的祷告……尘世喧嚣热闹,无数声音交织成一个斑驳陆离的世界。

“我听到了欢笑和歌声。”她闭上眼。

在这一浪接一浪的声音里,有一丝极为压抑痛苦的哭声。

“父王,”她睁开眼,稚嫩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我听到有人在哭。”

“那他一定失去了自己很宝贵的东西。”父皇说,“人们伤心,都是因为失去,不论是已经失去、还是将要失去。”

那哭声丝丝缕缕地传进来,搅动着曾弋的神经,让她幼小的心里生出几丝悲切。

“我不要他哭,”她仰起头看着父王,“我不想听到哭声。”

父王笑了:“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人们的欢笑比痛苦多。”

父亲怀中的小女儿渐渐长大,想要人们欢笑比痛苦多的心愿,伴随着对生老病死人间八苦的认知,逐渐化成一句话——我想要天下安乐,世间太平。

如果生老病死不可避免,那就遵循万物本身的规律,让意外来得更少一点,让人生中的快乐更多一点。天下苍生,皆得安宁。

着锦袍的少年郎,在沥日堂的门口,终于朝梦想迈出了朝思暮想的一步。

曾弋望着笔记笑了,不过翻到下一页,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是昨天的课,教符箓的先生新进门的学生讲了“缩地成寸”的画法,青桐照着先生示范,画了个符样在笔记上,那图样端得是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模样。

——跟阿黛的画风如出一辙,都是那么触及神魂。

曾弋拿着笔记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愣是没找出来这符样的关窍在哪里。她从学具里抽出一张纸,照猫画虎一笔笔摹画,终于分清最后那处是个门的标志。

殷幸早在她举着纸上下翻看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此刻曾弋提笔收手,他终于放下毛笔,停在一个不算“拉拉扯扯”的距离看那张荒腔走板的符样。

“这……不会是‘缩地成寸’吧?”殷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表弟,对他的学习短板表现出难以容忍的震惊,“你这画的是什么?你这儿,这儿,这儿,都不对……”

曾弋颓然让开,摹本出了错,她这个摹本的摹本只能错得更离谱。殷幸已经在她书桌前坐下来,沾了丹砂标记出错误的位置。

“瞧见了没,”殷幸将符样递还给她,“这样才对。”随即回座位坐下,继续埋首大作之中。

曾弋拿在手中仔细端详,随即又拿笔重新画了一份。墨迹未干,她便拿着在空中扇了扇。

课舍中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正是午膳时间。整个学堂阒静无声,殷幸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还坐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画画。

“纸上画没用,”殷幸埋头运笔,随口道,“还是得用灵力画在地上,口诀也很重要——知道口诀吗?”

“知道,”曾弋念出一长串口诀,长风穿过课舍,她一手没捏稳,符纸轻飘飘地飞到了半空中,“对吗,殷——”

轻微的白光伴着人影一闪,殷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曾令君猛撞了下书桌,手中的毛笔跌落在地上,原地打了几个转。

“曾令君——”他反手盖住桌上的纸,近乎怒吼道,“你干什么?!”

曾弋摸着生疼的腰站起来,心中奇怪他这么激烈的反应,一时没答腔,反而躬身去捡地上飘落的符纸。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