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39)
能与厌神一战的极乐将军,看样子已经死在令弋公主剑下了。眼下冰川上的这帮人,就算即刻合体成一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黑雾缠绕的少女站在岸边,以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深深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群。
那眼神仿佛无望的深渊,使人一见便角色浑身发冷,像是被世间一切希望所弃绝。
人群边上突然跑出个人,迎着烈烈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住了黑雾中的身影。
“学兄……”曾弋在重重迷雾中,看到了李元真和叶旋归的脸。他们抬头看向她,一个悲悯,一个焦急。李元真轻轻推了叶旋归一把,似在对他说,去吧。叶旋归回头看了师尊一眼,向她跑来。
她感觉冰凉的四肢开始有了些微的暖意。眼前人影晃动,长剑哐啷撞击之声不止,还有“走!快走!”的声音彼此起伏。
“剑气不能断,”她想起沙海幻境中乐妄先生的话,“不能给他可乘之机。”
她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
她杀了厌神,但也杀了殷太常;她为先生和同门们报了仇,但也失了极乐。她信守承诺,守护了天下,却没有任何快意。
悲痛一浪一浪地漫过她的胸腔,像是终于缓过气来一般,化作热泪滚滚而下。叶旋归松开手,沉默地站在一旁。青桐已经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了,在他身后,是遍地奔逃而去的狼藉。
那年深秋,哀牢河谷的修士们仓皇而去。
都说飞鸣剑乃除魔卫道之神兵,怎么如今这剑却到了大魔头手里?众人四下散去,急欲商讨对策。乱世已至,如何活下去,是每个家族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曾弋在冰上湖泊边停留了足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她对着湖泊上日升月落、云卷云舒的倒影,没有等到水面的任何异样。
直到等来了阿黛。
那天空中飘着细雪,阿黛裹着乐川人常穿的皮袍,踏过深深的积雪,来到她身边。
“殿下,打仗了。”
国主将阿黛给她送来,嘱咐她不要回皇城。郁离人的军队就守在皇城外,打着铲除妖孽的旗号,要进宫去。
“去做什么?”
“去杀你。”
“为什么要杀我?”
“说无辜百姓因你丧命,说你……就是厌神。”
曾弋望着满天飞雪和其后重重灰色铅云,轻轻叹了口气道:“阿黛啊,你知道,我听了这些肯定会回去的。”
“我知道,”阿黛看着她,“但我不想骗你。”即使这样就违背了国主的命令。
曾弋站起身,走进雪地里。她眺望着远方皇城的方向,喃喃重复道:“天下安乐,世间太平……天下安乐,世间……太平……”
她提起飞鸣剑,转身没入飞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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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在这个初冬时节降临了天祝国。
好像曾有的祝福全都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皇城西边的春神庙被雨水泡过之后一直不曾修复,一日庙祝晨起时,发现连神像也一并垮塌了。而在坍塌的神像边,庙祝找到了一个遗落在地的、手掌大小的极乐神君像。
往日好时光,众人不分来自何处,见神便拜、求神许愿,都无不可。齐安人聚集区本就常与信奉极乐神君的皇城人有嫌隙,乱世中惶惶人心深感愤怒焦虑,被繁华所掩盖的差异,就在这乱世中逐渐显露出来。令弋公主身为厌神的本体的传言甚嚣尘上,人们本就将信将疑,神像被疑似极乐神君信徒者捣毁,便如一点火星掉入油锅中,溅起噼里啪啦一阵爆响。
然而让这油锅腾腾燃起的,却是另一则关于无咎鼎的传言。
据说那郁离郡守献上飞鸣剑,助令弋公主诛杀厌神后,国主大喜,便将郡守小儿郁舟召入宫中,欲予封赏。郁舟便求一人,原是郁舟家中一远亲,入宫数十载,家中人深为牵挂,母亲病重,求国主许她回郁离郡略尽孝道。国主一听,孝道为先,遂欣然应允。于是召人将那宫人请来。不料侍从却大惊失色来报,宫人已在宗庙前自尽身亡。
自尽者不止那宫人一个。曾弋当日留下的十五个少女,尽皆暴毙于宗庙前。不知何人从何处找到了负责将这些少女带入宫中的人,这才惊讶发现,她们都出生在八月刑德相合这一天。
至此,便有博闻者想起了不知在何处看到的无咎鼎传说。据说此鼎上达天通,若鼎中邪魔蠢蠢欲动,难以压制,便有刑德相合之人降生世间,在邪魔欲出时以身殉鼎,无咎鼎便可将邪魔重新封印。邪魔像是悟到了这一法子,于是便依样画葫芦,让其本体转世为人,正邪之争,由此便绵延不息。
若令弋公主便是厌神本体,那就不难解释为何会有十五个刑德相合之日出生的少女会出现在宫中——公主今年不过十六,若每一岁都有化身厌神的危险,那么自然每一岁都需作法将她的妖邪之气压制住。人们全然忘了,最初传出来的消息里,这十五个少女都是一息间自刎而亡——她们并没有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