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春+番外(6)
许云鹤凑近一两步,仔细瞧了瞧丁三,又道:“只是这位兄台的下颌怎生了一个和双儿差不多的红痣,也实属奇特。”
丁三很少与生人靠得这般近,不免皱了皱眉。
丁三的孕痣生的位置不好,若是长在眉间、耳后、颈上,也会好看些;或像大部分双儿都长在身上,衣服一遮也就看不见了。
他肤色黑,一颗殷红的痣正正长在下巴上,如刚画完的大石描了一朵拙劣的红梅,着实怪异。
不过丁三向来对他的相貌的谈议不关心,只是不喜许云鹤略微轻浮的态度,挑着担子往后退了退。
“这是我兄长,长了个红痣是因为他是个双儿。”何登渠立即垮起个脸,他自己说丁三怎样都可以,但见不得别人对丁三说三道四。他知晓许云鹤并无恶意,可还是不痛快。
其实何登渠自己曾说过最讨厌的就是丁三的红痣。
“告辞。”何登渠绕过许云鹤,拉着丁三往他的寝舍走了。
许云鹤这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怨自己胡乱贫嘴,心下也慌乱。可前面二人走的恁快,此时赶上去怕是火上浇油。
这才启学,看来又要多出一笔花费来赔礼了。许云鹤望天哀叹。
还有那道题,王老出的“水、火、金、木、土、谷惟修,作何新解”,他还一字未动呢!后日就就是日限了!他就是等着乐照兄来着。王老最是无情,没答好可是要罚抄《尚书》一百遍。
乐照兄,我错了还不成吗?
可无论许云鹤在心中如何呐喊,何登渠和丁三已经走远了。
何登渠,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眼。
许云鹤急躁地站在书院大门用刚刚的折扇扇风,后面来了学生上来,笑问他:“云鹤兄,你这等了好几日了,还没把登渠兄盼回来呢?”
“去去去,一边儿去……”许云鹤瞪着眼睛,拿扇子赶人。
他能说自己是把人盼回来,可是又嘴欠把人给赶走了吗?
许云鹤应该庆幸,何登渠给他还是留了情面的。
曾有多次有人当众嘲笑丁三的相貌,说他不像个双儿,也只能嫁给夫家当骡子使唤。丁三嘴巴笨,想回嘴都力不从心。每每都是何登渠一个人舌战一群人,把那些人杀了个片甲不留。他脑子活,见识广,性子急,骂人比倒豆子还快。
“你,面额之宽,马儿都能在这上面跑几回,确是人间奇事!”
“还有你,尖嘴猴腮,一双鱼泡状的鼓眼睛,说话弹出的唾沫都有几斤牛粪重!不知你家娘子是如何忍得住和你同床共枕,没把你一脚踹下去便是你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至于你,我懒得与你多费口舌,你先跳到河里洗个澡罢。”
“你别笑,还以为自己好得很,比田里的萝卜高不了几分,这么大了还尿床,还不快去看大夫!”
从此,青河村里没一个人敢拿丁三的相貌说事,除了他自己。
丁三问他为何帮自己说话,何登渠涨红了脸答:“我……我只是看不得比你丑的人还多作怪。”
久而久之,丁三也不问了。
许云鹤该为自己没被何登渠骂到胸闷气短而感到庆幸。
“乐照,你慢些,我这儿还挑着担子。”丁三刚刚上山都没什么,偏生何登渠现拉着他走得忒急,担子都有些不稳了。
何登渠气道:“你刚才怎么不还嘴?”
丁三恍然大悟,笑得直乐:“没事,我早就习惯了,何况那人不是有意的,而且又是你的同窗。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你学问高,嘴皮子也比我厉害。”
何登渠扯了扯嘴角,姑且就当丁三是在夸他了。
两人几句话的工夫就到了何登渠的寝舍了。青城书院的排寝十分有趣,按每月榜上的名次顺序要大家自己挑选。
何登渠当然选了个最好的一人独寝,还带小厨房和小院,小院里还有口井,水都不用挑。这足以可见青城书院到底是多财大气粗。
“乐照,你饿了没?要不要先烧火做饭?”丁三放下扁担问道。
何登渠嗯了一声,自觉把包袱放到屋里开始劈柴。他俩在家也是这般,一人做饭一人烧火,分工明确。
不过要何登渠烧饭也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想让他把屋子点了。
两人简单用过饭后,丁三到内室铺床,他忍不住边铺边念叨:“乐照啊,你这褥子要扯正压紧,被角要对齐,不然这一个一个疙瘩,你夜里如何睡呢?不是教你多回了吗?怎就记不住?”
何登渠坐在外间喝茶,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想着有你铺不就好了。
丁三爹娘走得早,什么也没留下,在婶母家里养到十岁,就被贱卖给了方娘子。婶母在他走时心善了一把,告诫他说:“三儿,在婆家要学会手脚勤快,不能等着活儿来。你去是做童养媳,不是去当少夫人,每日记得给夫君铺床洗脚,家里一切杂事自己学会包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