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145)
“喂,你干嘛去?”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晕出一个潋滟的笑容温柔地看着他:“傅公子,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忆瑶不胜感激。就此一别,咱们后会有期。”
他以精亮的目光将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细细打量了一番,才缓慢而迟疑地问出来:“你要走?”
我点头,他竟猛地跳起来抓住我的手腕低吼道:“你有病吧。前些日子我挖空心思地刁难你就是想把你逼走,好,你不走。现在,连我都接受现实了,你又要走?你觉得母亲会同意?”
我将他的手甩掉,叫道:“你激动什么,我迟早是要走得,我不是傅合晚,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你母亲她再怎么教我我也成不了真正的傅合晚!”傅合清二话不说上来便捂住我的嘴,而后谨慎地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转身扳过我的肩膀,“走,回晚清小筑再说。”
一路上我被他拖拖拽拽得,水珠溅到纱裙上,裙角已经湿嗒嗒得了。傅合清空着的一只手举着伞朝我偏斜,自己却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他的衣服湿透了紧紧地黏在身上。心里滋生出的一些别扭被一路上他的这番举动给化解的所剩无几,等到了晚清小筑也没有了先前的气性,只是将他的手从我腕上揭下来,冷冷淡淡地说:“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他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却谨慎地遣琴子出去守着门,而后将一层层纱帐都放下带着我去了最里间的卧房。他欠身坐在窗前的藤椅上,双手交叉拖着下颌,思忖了一阵表情凝肃:“既然你说要离开夜阑山庄,那你跟我说说自己有什么打算,想往哪里去”,见我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你别多心,瑶瑶。我们相识数月至今,对于你的去向我关心一下总没有错吧。”
听他久违地唤我‘瑶瑶’,好似回到了我们最初相识的那段时光,坚垒出的铁壁瞬间塌陷了一方。
平静了声音:“我自然是要回家得。我是同家里闹了别扭才跑出来,本以为可以做到一辈子漂泊流浪再也不回头,可我发现根本就做不到,我想我的孩子,我的夫君,时时刻刻都在想,想到骨子里连心跳都会觉得疼。”我仰起头,睁大了眼睛生怕稍有松懈泪水便会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傅合清逆着光抬头看我,认真地问:“哪怕你所谓的夫君注定一生花浓柳绿环绕,不属于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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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细雨霖霖,顺着窗棂悄然滑落用湿痕勾勒出斑驳疏密的图纹。望着傅合清雪亮的瞳眸,我的心‘咚’得跳了一下,莫名的不安似窗外春雨扑凌凌地落下来。我挽着臂纱斜过身背对着他,故意装作漫不然道:“那又如何,那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得。”
“是吗?”即便背对着仍能感觉他在慢慢走近我,身影落到我的身上交织成暗沉的阴霾,挡住了被窗下漏进来的本就不十分明亮的光芒。他与我平视,认真地凝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真得是这样想得吗,杨妃娘娘?”
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只觉因为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将所有的声音都化作虚无,唯有心底深处小心翼翼构筑起的藩篱瞬间破碎的声音,尖锐而冰冷,在空旷的心胸里一遍又一遍的激荡,正叫嚣着冲破理智的阻滞。
勉强站稳,触及到他玩味儿的笑意,我故作镇定地干笑了几声:“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傅合清含笑着摇了摇头,神情甚是漫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般:“我就知道你会跟我说你听不懂,你会懂得……”
沉默是推波助澜的良药,迫我在心底转过无数念头,见着傅合清成竹在胸的样子甚至想过要不要杀他灭口。只是一闪而过,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我断不会做出以怨报德的事情,纵然因为他的揭穿会给我带来灭顶之灾不过是将这条性命还给他而已。况且,当下之计,是要坚决否定他的猜测。
“那晚我将你从松林抱回夜阑山庄,一路上你都在喊着‘世民’”,他拿起十二骨折扇敲了敲额头,“我向来对时政没什么兴趣,但有个人即便是目不识丁的街头草民恐怕也会如雷贯耳,特别是在扫平薛举与刘武周之后更是令各方群雄闻风丧胆。”他停住,问我:“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只觉他说的话仿佛已被万重山岚隔在数丈之外,分外遥远。我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当然要说下去,不然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能入得了傅公子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