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126)
闻言,护卫已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以手覆剑:“军令如山,请夫人谅解。两位若是再纠缠夫人,莫怪属下们不客气。”说话间洒星般从四面聚合起数量可观的护卫,将我们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瞧着阵势插翅也难逃。
家音气得扔掉了手中擎着的伞,方要上去理论,我连忙将她拽入伞底,压制住她的蠢蠢欲动,颓然道:“没用得,若非他们执法森严秦王亦不会将他们安排在这里。家音,若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劝住萧笙哥哥,让他不要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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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朦的雨水渐渐瓢泼如注,暗蓝色的天空中春雷滚滚,骇人银光似要将天幕劈裂开,道道轰鸣伴着雨声接踵而来。
门外马蹄交踏,悬在车辇前的铜铃随着雨水的击打而泠泠作响,声声清脆本该如黄莺婉转,在此刻却如一座刻满斑驳沧桑的暮钟,每一声都敲击着内心堆砌至深的不安与恐惧。
内侍捧着圣旨颤巍巍地进来,朱红的宫服被雨水洇成了浓深的血红,宣旨声尖细:“陛下口谕,传召秦王侧妃杨氏入宫觐见。”我忍住心中大骇将圣旨接下。家音不甘地凝视着我,眼眸朦胧似雾笼罩,几乎要沁出泪来,喃喃道:“不该是这样……”
王府里的护卫试图阻止,却被内侍趾高气昂地呵斥道:“这是陛下旨意,你们想代你家殿下抗旨不成?”众人互相看看,似有犹豫权衡,终究退了下去。
果真报应不爽,世民,合意台上的遥遥一望注定要成为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吗?
将家音紧紧胶着在我胳膊上的手剥落,拖着疲惫的身躯踏上早已摆放齐整的朱红漆木踏梯。方踏上两层,见隐修撑着伞跟了上来,内侍不耐烦道:“去,去,这是要进宫面圣,闲杂人等回避。”
他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了个小木牌,那内侍立马换了副嘴脸,谄媚道:“呦,小人有眼无珠,怠慢了贵人。您若是也想进宫,尽可搭上这一程。”
家音紧盯着他,眼珠滴溜溜直转,忽而眸光铮亮,道:“臣女萧家音奉昭仪娘娘之邀,进宫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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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愁眉紧锁的两个人,轻叹道:“你们这是何必呢,纵然陪我进了宫又如何,宫闱内苑里是福是祸已不是我们能决定得了。”
家音双手交叠在膝上,紧攥着裙纱,绞扭出数道折痕,倚着车壁闷闷道:“一座宫墙足以让两边的人望之兴叹。与其在外苦等音信,倒不如陪你进去,发生了什么也好有个照应。”单手支着脑袋的隐修抬头看了我一眼,以同样的语气道:“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好好想想对策。依我看,不就是唐军吃了突厥的几次败仗,何必要为难你一个女流之辈,顶多也就那杨侑那小子开开刀嘛。”
被家音埋怨似的睨了一眼之后,他忙坐直了身子讪讪地看我:“我的意思是让你别太害怕了,到时候谨慎些别说错话。”
我将珍珠雪绫纹的臂纱往上拢了拢,连一个勉强的笑容也已经表现不出来。突然想起隐修方才的表现,心中顿生疑窦,便随口问道:“你身上怎会有进宫的腰牌,而且方才内侍的表现还好像认得这腰牌。”
见他神情略有躲闪,我忙道:“不想说就算了。”如此一来,他反倒局促起来,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可遮掩得,我与李家相交已久。”
我生出些兴趣:“有多久?”
他将手一摊:“具体有多久我也记不清了,只是记得我和唐国公初相识的那一年,美名远播天下的琼花公主尚在人世。”我一恸,此刻再闻瑶姬姑姑更若前尘遗梦,中间不知多少九曲轮回,这个名字如魔咒始终萦绕我左右不曾离去,时不时便会有人在我面前提上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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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少言,辘轮紊然滚转,窗外仍旧雷雨轰鸣,却少了杂乱鼎赫的絮谈,唯有雨水落地均匀的声响。我知现在已进了太极宫,掀起湘帘,可见朱瓦碧墙皆蒙在水雾湿暗之外,天色愈加阴沉,好似要掉下来一般。
太极宫巍峨依旧,张扬而不失雍容的殿宇如一双鳞爪飞扬雄武庄严的麒麟,王者之都的磅礴大气令穹顶上的空气都要为之凝结。
内侍半逼半请着将隐修带去了太极殿偏殿,将家音送去宇文昭仪那儿,却带我沿着太液池草长莺飞的宫道上走过,柳如长绦浅浅滴浮在映出蔼蔼天色的镜湖上,千道万道如断了线的珠帘自天而降汇聚其中,湖水濛涨几乎要漫过护堤。
眼前殿宇极为熟悉,匾额上端正地刻了‘毓琛殿’三字。一瞬恍惚有中错觉一闪而过,仿若幼时无数次顽皮晚归,姑姑正在窗牗下边抚琴边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