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关山+番外(76)
在惨淡的暮色中,若有若无的沧桑神色悄悄爬上了那尊贵的眉梢眼角
他感到面前这个英挺的男人正在以他可以以肉眼看到的速度慢慢地变老。
老并不是满面的皱纹和佝偻的身影,而是忽然之间的锐气尽失,一而衰,再而竭,终至无能为力。
晏春熙从未想过关隽臣也会有老的时候,从未想过关隽臣会有一天在他面前展现出这样软弱颓靡的样子。
他仿佛看到一座他以为可以永远仰视的巍峨大山在面前生生崩塌。
他感到恐慌。
他本已经在用尽他全部的意志去敌视、去抗拒,甚至去恨关隽臣。
可就在刚刚,他的心里却忽然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是不是从未真正了解过面前的这个男人。
在他未出生的那十八年,他不曾知晓关隽臣的过往;
在他与关隽臣短短耳鬓厮磨的时光里,他也不曾了解过关隽臣在情爱之外的处境。
若他从未真正读懂过关隽臣,那他口中曾说的缠绵情爱、说过的他心疼成哥哥,岂不太自以为是。
他……他又有什么资格要做关隽臣身边的一心人。
晏春熙握着瓷碗,突然之间感到胸口发闷。
就在这个时候,司月忽然在翰文斋外扣了扣门,轻声禀道:“王爷,二管事回来了,正在外面等您。”
关隽臣听了二管事这三个字,眼里霎时间划过了一丝凝重,他放下碗筷,对晏春熙轻声道:“你去歇着吧,还想吃什么就去厨房叫。”
晏春熙本是该与司月换着守夜,只是关隽臣想着晏春熙伤刚好不想扰了他夜里睡觉,这几日都让司月来守夜里,白日里还时不时就打发晏春熙回去歇息。
晏春熙心里思绪纷乱,站起来之后便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出门的那瞬间几乎与一个一身森寒的高大黑衣男子撞在了一起。
他从未见过王府的二管事,自然也没什么印象,草草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一个人走在王府偌大的院落里时,晏春熙忽然觉得越走越疲惫。
他实在是太累了。
去恨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浑身的精气神本都凝聚在此。
可当这最简单的信念都开始动摇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这一股和关隽臣对抗的劲儿一散去,忽然之间对一日复一日的冗长日子再也提不起一丝精神。
他一个人在永夜里,仿佛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这无尽黑暗。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可心里却那么彷徨失落,想要就这样躺在路上,再也不起来。
第十九章
翰文斋内,高大的黑衣男子刚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关隽臣便一伸手:“坐。你回来得颇快,一路上必是辛苦了。”
这位极少出现的王府二管事白溯寒显然与关隽臣关系匪浅,他也不客气,直接撩起长衫下摆坐在侧位,只对关隽臣抱拳行了一礼:“诸事紧急,自当日夜兼程。”
“你一桩一桩与我说。”
“王爷要的断雪潮我已带来,此毒出自关外,百年前被寒弥老人带入中原,已有几十年都消弭了踪迹,若非我师弟与寒弥老人的孙子那般亲近关系,也决计无法拿到。王爷放心,断雪潮的解药,皇宫大内断然没有。敢问王爷,此毒是要用在谁身上?”
黑衣男子手一甩,一个青玉小瓶疾电般射到关隽臣面前,被关隽臣径自伸手轻巧地接下。
“不到万不得已,便不用。”
关隽臣并未回答用在哪里,而是直接道:“溯寒,长安有什么动静?”
“圣上下诏命乌衣巷主审平南王逆案,朝野之中已隐隐有议论之声,我们在三司的人目前还仍可用,届时若当真不过三司,直接在乌衣巷审案时便牵扯到王爷身上,势必将举朝动荡。”
“好。”关隽臣只简简单单一个好字,低头握着狼毫笔在案桌上快速地写着什么,随即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笔下那个龙飞凤舞的“恭靖肃宁”四个大字,沉声问道:“最后一桩事如何?”
“王爷,圣上下诏当日,恭亲王便布衣出了长安,往南边的庐山去了。”
“你说什么?”关隽臣闻言猛地抬头,一双丹凤眼顷刻锐利如电。
“王爷……恭亲王年逾六十,圣上早已允他不涉政事、颐养天年,如今在这当儿骑了头青驴,只带了六合掌高手周齐星随行,意思已然明了。我不敢贸然再与恭亲王接触,但是暗自查访,得知恭亲王临行前给世子爷关山月留了行字——”
“写了什么?”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关隽臣手中狼毫笔一抖,一滴浓墨浸在宣纸上那个“恭”字上,霎时间殷出了一块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