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68)
犹豫须臾,程透走了过去。
男人把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口中说一句异邦话,程透当然听不懂,但猜是问候。做完这些,男人才换回官话自我介绍道:“是新来的第七位吧?我是陆厢。”
程透不动声色道:“程透。”
男人讲官话标标准准,全然听不出并非汉人,先前不认为他就是陆厢,看来是有些先入为主。
陆厢自顾自道:“这是花匠给我起的名字,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别的。”他笑时眉眼弯弯,化作月牙,“我本名叫查干阿日斯兰,意为白色雄狮。”
程透总感觉他的笑容有点意味深长。
但陆厢至少表面上很友善,因此程透并没有很把他放在心上,尽管他有过打伤花匠的旧账。
一晃半月,这天万卷仓里来了群仙子,听说是朗上坊送来的,打今儿起每天下午都来听讲。陵宏师长也没留他,早早去到如意坊,染坊缺人手,青年心里松一口气,过去干活。
岭上仙宫里尽是修士,衣料颜色素色偏多,鲜少有大红大紫。这日却要染一匹正红色的布,即使花匠的红裙也不是如此鲜艳,这颜色,怕不是拿来做嫁衣用的。仙宫内有人结为道侣当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瞧这定量和布料,该是个非富即贵的人。
程透好奇心没那么强,但对面的老染匠在八卦,他也就顺着听开。全染缸好像就他一个人不知道这布料到底是为谁染的,其他人都再清楚不过,说话像对暗号似的。一个稍年轻些的人随口道:“今年订得可有点早。”
“谁说不是呢?”七嘴八舌里,有人接道。
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乐呵呵地笑起来,“你们说今年花神是谁呢?仍是怀音楼的人,还是外面选的?”
旁边有个长相粗糙的女人插嘴说:“当花神多风光啊,我还想当一回呢。”她望着大染缸,很是羡慕,“真好啊,这么好的布料,全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你?你可歇歇吧!”一个同她相熟的人不给面子当众揶揄她,哈哈大笑着道,“花神得懂音律,还得漂亮!你当花神做什么,教大家染布洗衣服吗?”
女人气得直跺脚,刚想臭骂那人几句,监工却见这边热闹起而过来了,众人赶紧低头该干嘛干嘛,女人咬咬牙,没敢说话。估计是同程透一批、两年前才到仙宫的新人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旁人道:“他们在说什么呀?”
那人也小声答说:“怀音楼每隔几年都要办一回的花神祭,好不热闹,这布料就是为花神染的,到时候记得去瞧瞧!”
一直听着的程透暗想花朝节不都快过去一个月,怎么又开始祭花神?只听新人果然也问了,老前辈解答说:“这你就不懂了,选花神全仙宫的女人都可以交石牙报名参加,相当于选美,风光得不行!怀音楼每年为花神出资,赚足钱的同时也是给自己宣传呢这是。”
对这样的节日向来没兴趣,程透听到这里就开始心不在焉起来,他并不甚了解岭上仙宫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和门派楼坊——尽管他自己其实也是最万众瞩目的七目村中一员,可能因为七目村真的就是个村儿,村里的人也都过着村里的生活罢。
深更半夜回家后,程透进屋前发现塌半边的房顶上落了一只黑乎乎的麻雀,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不叫也不跳。他刚眯起眼想仔细看看,麻雀自己飞下来,停在程透肩上。青年瞥眼看见麻雀的腿上缠着个小竹筒,他伸手解开,倒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团来。
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写道:三月廿二花神祭见。
落款处,写着一个歪七扭八的消息通。
第27章 转念
早上出门时路过陆厢家,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花匠气冲冲地快步出来,没理程透,低着头朝自家回去。陆厢赶忙追出来,跟到院门口却停下了,朝着程透抱歉地笑笑,没有开口。
程透站住脚步,问说:怎么?”
“话不投机。”陆厢回答道。
消息通昨天递信过来,只吩咐说花神祭上见面。程透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先找他问个清楚。死巷里照例死气沉沉,风度翩翩的青年似乎与此处格格不入。里头那个收过他石牙的女人这回蹲在门口洗衣服,没背着孩子,她认出程透来,笑容里有些小心翼翼地讨好,“公子,消息通不在。”
女人这次不叫道爷,但也没好意思喊出道友,她权衡两秒,选出个亲切又不失恭敬的“公子”。程透不想和她弯绕太多,略一点头带过,抬手推门直接进到消息通家。
一开门果然又是暗箭,消息通一天到晚也不锁门,他家里根本没什么可偷,更何况这暗箭换个稍机灵点的都躲得开,大抵只是用来防那些缺胳膊少腿邻居的。今天他真不在家,估计是收完账跑去花天酒地了。程透等半晌不见人影子,只能打道回府,出来时门口女人的小孩儿也在外头,小孩儿脚还没长太好,站着软绵绵的。女人扶着他,被生活所蹉跎的眼里流露出慈爱来。那孩子流着口水,眼神无光,看着反而不大灵光。程透随手从袖口摸出颗糖,弯腰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