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雀(5)
理弄干净,屋内热气未消,纪子珩默了一会,拎纪雀下榻。
二人用过晚膳,时辰犹尚早,天外星眼三点,云霭霭,月上柳梢;街边夜市方搭彩灯,车马轰雷,人烟才起喧嚣。
纪子珩从架上取了一册话本子,招纪雀过来,“听故事罢?”纪雀点头,便拿了马扎,趴坐在纪子珩腿边儿,像旧时姑婆给小孩讲夜话那般。
纪子珩眉眼软下来,带着温存,他揉揉纪雀的额,低声讲了个“小猴捞月”。纪雀听了,说,猴儿,傻。纪子珩笑,“雀儿也傻,跟猴儿一样。”
纪雀于是咯咯笑,搂着纪子珩一条腿,“哥哥,月亮。”说他是月亮,便是要捞他,掉井里也不怕。
纪子珩不语,将人搂起来,“乖雀儿。”一声喟叹,便亲亲他的眼,问,“雀儿还记得自己的亲人么?”纪雀不明白,摇头。
纪子珩也不追究了,搁下话本,托着人坐实了,“想不想出去玩?”
“要,”纪雀笑,戳自己,又戳纪子珩,软软说,“哥哥,一起。”
纪子珩嗯一声,“等腿好了,”他含糊笑了一下,“腿好了,就带你去。”
“过了江南,便去京都。要吃什么都可以。”
第4章 投食
却说光阴过隙,纪子珩腿康健许多,便能下地去走。这日到了三月初十,林府杀鸡,宰鹅,剔猪骨,下人、庖丁忙做一团。
堂厅至院,皆摆了桌椅,满当,瑶草琪花一地,大门外还结了红绳、彩灯,剪了“寿”字,一派喜气。
纪雀倚在窗槛上看,脖伸的长,纪子珩搊好腰带,过来,往人脸上一贴,问,“瞧什么?”纪雀拍手,很欢欣的样子,“热,热闹。”
“今日林舅公生辰呢。”纪子珩笑,将人揽回屋里,“日入开宴,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酒?”纪雀忖了一会,便说“要”。纪子珩应下,搂他腰,玩人指头,又问,“雀儿生辰何时?”
“知晓生辰,也有生辰礼。”他话里带点诱惑的意思,纪雀却不晓得,摇头。
“那同我一起过罢。”纪子珩蹭上去,搁着。闻纪雀颈窝里的香,很浅,又独一份,教人馋的不行。
心起欲念,却不舍得妄乱行事,怕把人吓着,只好慢慢教。
捱到了夕食末刻,人陆续来了,或有携家眷,备了厚礼,全登记在册。纪子珩带了纪雀出门,入了主席,与舅公吃酒祝寿。
林舅公捋须堆笑,见了纪雀,不免问了一番。纪子珩道,“我好几日前救的痴儿,想来舅公大寿,这般乐景,却带他来沾沾喜气。”
林老点头,“便说修恒良善,如此众乐,也教这孩子留下罢。”说完,教下人腾了一把椅子,让纪雀坐下。纪子珩于是谢过。
须臾,不远搭的戏开场,油头粉面的,唱着“大圣偷桃”。敲锣、打鼓,隆咚响,台上翻跟斗,台下纷纷,碰着杯盏,酒才不过三巡,也好生喧闹。
纪雀吃了一箸儿肉,咂着嘴儿,在灯下浅的浮了一层油亮。纪子珩瞧着,伏腰,问,“要不要再吃个鸡腿?”
纪雀摇头,咬着筷,想嗦粉。纪子珩便替他夹了一些。
林娇在一旁瞧,温声道,“这孩子便是有福,遇见了表哥。”纪子珩笑,吃了一盏酒,说,“许是与他有缘,见之欢喜。也当积德行善。”
林娇称是,揪着帕子,道,“不日表哥便要回京,赶明儿真不要我与思敏尽一番地主之谊么?”林智听了,也是附和。
周遭皆有长辈,纪子珩不好回绝,他替纪雀又拣了一个果品,盯他吃了,腮被撑的鼓鼓。于是垂眸一笑,说,“往日碍于废腿。如今好的差不多了,还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林智停了筷,扯着他阿姊,说,“我们与表哥一起,高兴还来不及。”
这事就这般定下。几人无话,就看台上歇了,过会,便换了下一场,戏腔唧唧哝哝,像拨了弦,冗长。半晌,酒足饭饱,席间零星有人走动,觥筹交错间,又瞧不远几桌在猜枚行令。
席上菜又一轮,纪雀犹在吃,纪子珩揉他肚子,小小软软的。怕他积食,便问,“饱了么?”
纪雀眯一边眼儿,打了个嗝儿,嗯一声,道,“饱,饱了。”纪子珩骂他“小猪”,纪雀笑,“哥哥”叫地攥他手心。
眼见日晚,天已黑色黢,一轮月,万物朦胧。林舅公便退了席,人搀着回屋,纪子珩起身,衣襟脖里都是酒味,熏人。他揽过纪雀,两人去了小亭,绕离喧嚣。
亭林不大,还有小虫,绿的红的,细数不多只,扇着翅儿发鸣。纪雀稀罕,想捉,纪子珩便倚着他,笑,“咬你呢,不怕?”
纪雀说“怕”,过一会,又说,“哥哥在,不怕。”纪子珩觉着人,油一样滑的言语,便凑去,嘴贴人颈子里,喃喃说,“……哥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