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74)
蓝乡安讶然:“这不是伤天害理?”
老人说:“与其被狼吃,还不如救你一命,我已将她厚葬花冢,比成了无家白骨好。”
蓝乡安说:“你是华佗再世?”
老人说:“岂敢,我姓叶,外号‘行鬼’,有人敬我,念我一声‘鬼医’,半月前,我那老婆子身体急遽下滑,我心不忍,便去麒麟洞盗一颗仙草,哪知被火麒麟追杀,幸好得侠士相救,才捡回一条老命。”
蓝乡安说:“鬼医先生无须谢我,你也为我换了皮囊。”
行鬼叹息说:“这皮囊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将你焦炭的皮肤换了,可我医术不精,你脸上身上仍是疤痕累累,也只是皮肤白了,比以前好了一些,若想回到从前,却是不易。”
蓝乡安说:“这样也比一副乌黑的鬼脸好。”他摸了摸脸,却是纵横交替的瘢痕,心想即便换了女孩子娇嫩的肌肤,也不过是暴殄天物,心里竟悲伤起来。
行鬼说:“你闭上眼睛,我给你敷药。”蓝乡安失落地将眼睛闭上,却感到湿油油凉丝丝的叶子在脸上身上触摸,行鬼好像发觉什么,故作怒来:“小嬏,怎么能偷看大哥哥的身体。”
听到小小的脚步声逃离,蓝乡安才惊觉,等待行鬼全部敷完药,他也不想睁开眼睛,仿佛在黑暗里,自己才是以前的自己。
第38章 土流音
行鬼除了照顾蓝乡安,还要照顾自己的妻子和孙女,他妻子长日卧床,白日夜晚发出悠悠的病痛声。
蓝乡安住了数日,虽是山肴野蔌,却日见好转,感觉皮肤紧致了些,身上也有了精神,可以起身和行鬼与他孙女小嬏吃顿热饭。
蓝乡安说:“鬼医先生,我正想拜托你一件事,可否带我去看看那姑娘的花冢。”行鬼望着趴在桌上咀嚼不停的孙女说:“小嬏,你下午带哥哥,还没问你的尊姓大名?”
“哪里,我。”蓝乡安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叫我蓝无名吧。”
小嬏睁着大眼睛说:“无名哥哥,小嬏吃完饭就带你去看姐姐的花冢好么?”
“好啊,好啊。”
蓝乡安身穿行鬼下地锄禾时的青衣,戴着一顶青布帽,小嬏在前面蹦蹦跳跳,欢声笑语地说:“无名哥哥,我们快到了。”
蓝乡安提着一个祭祀的篮子,问她:“我们是去拜祭,你怎么这么开心?”
小嬏说:“我自小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从来没有人陪我玩。”
蓝乡安问:“你阿爹阿娘呢?”
小嬏脸上的喜悦马上没了,换成了淡淡的忧伤。蓝乡安知道触到了她的痛处,马上换了一个问题:“你怕我吗?我这般丑陋。”
小嬏果然还是个孩子,脸上又浮现微微的笑容:“不怕不怕,我爷爷说你是救他才烧伤的,你是爷爷的恩人,我怎么能怕你呢。”
蓝乡安暗想,若非救他爷爷的缘故,换着其他的孩子,肯定吓得不敢看他,怕是要湿了裆儿。他才发现,自己开起了小小的玩笑,原来是被小嬏的快乐吸引了,他明白行鬼姓叶,小嬏的名字自然叫叶嬏,叶嬏虽只有十二三岁,却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不像以前身为蓝府少爷时见到的名门闺秀,虽这样想,竟又有一种伤感浮上心头。
正思忖时,小嬏嚷道:“无名哥哥,你看。”
随着她手指的地方,是一座新坟,竟是被行鬼骗了,黄土一抔,哪里是什么花冢,只是坟边孤零零守着几颗木棉,花期未至,显得无端的凄凉。
他禁不住往旁边摘了一丛野花,摆置在石碑前,这石碑却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石块,简陋至极,上面刻的几个字,也是模模糊糊看不清名字,他仔细辨别,却辨出一个歪歪斜斜的“花”字来,心里埋怨这行鬼也太鬼了。他正凉意,叶嬏说:“无名哥哥,你看。”
他抬起头,发现叶嬏凝神望着对面,他也忍不住扭头一望,一番景色却震住了他,原来他所处之地,是河岸前的山林中,却在河的对岸,是一片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万千花朵恍如花的国度,一番繁花缭乱的盛景,逞娇呈美,沁人心扉。
蓝乡安心底惬意,坐在花冢边笑了,笑得恣意弛然,叶嬏说:“无名哥哥,说是来拜祭的,怎会这么开心?”
蓝乡安被她说得一怔,笑意全无,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幽幽望着花冢说:“姑娘,请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好生保管你的皮囊,只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就叫你花仙吧。”
他走的时候,竟有些不舍:“花仙,我带上你的皮肤,以后与你朝夕相处,你一定不会孤单的。”
蓝乡安回去时,发现行鬼扶着轮椅推着他白发飘拂的妻子,轻轻轧过草地,两人走到夕阳中,红光隐隐将他们镀成画卷里的一对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