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142)
颜岁愿静目良久,垂视画卷之上的人影,品红绣金,眉眼意态,人间独成,尽是恣无忌惮。这是让他笔墨用尽,心力抽竭的人。
——你要如何才信?
——这天下哪有能让人一瞬信任的法子?
——我是真心的。
——我心里有你,一直有你。
——你还不明白吗?我比你陷的更深。
落款之处,颜岁愿提笔写下——一诺千金,请君信之。
将画卷卷好,让十一叼着系带送去隔壁。
程藏之见十一跳进来,便放下手中的军报,道:“让王勉立即率军将鹿府盘踞的中宁军逼回卢龙驻地,把胡桨的尸体送给安承柄。白亭军不要在逗留了,直接入驻成武二州。安承柄残部支撑不了多久,若是负隅顽抗就地歼灭——”
取过画卷,展图怔住。
近乎是咬牙切齿,却又不是恨之入骨的语态:“颜、岁、愿。”
赵玦和于振以及暗卫本是听着吩咐,被突如其来的话音惊住。不由得纷纷瞥了眼画卷。
——这谁啊?这模样居然比主子还要……恣意张扬?
赵玦和于振对眼,交换心声。
于振挤眉弄眼:‘你认识不?’
赵玦抓耳挠腮:“有点眼熟,但就想不起来哪见过了。”
他早年不跟程藏之一块斗鸡遛狗,因而不曾见过程藏之无状不拘的模样。乍看一眼,只觉得似曾相识,偏就回想不起来。
程藏之迅猛卷起画卷,年轻无状的模样,颜岁愿竟也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小程后面还能被逼哭两次(狗头)
第70章
程藏之敛去神色,声音冷淡道:“让留京的人摸清宫里到底有什么安排,防卫司的人把禁军给我盯紧了!一有动静,立即跟调去码头的精兵围住宫城,若是有人先一步到青京城门,就占领内宫等候援军。”
“赵玦你先回京,盯着方归和杨奉先。”
“属下领命。”
于振一听这个,当即发问:“都督,我呢?”
程藏之定睛看他,心中思量难定,却已有头绪。他道:“你再等几日,等摸清杨奉先的目的,自有你用武之处。”
闻言,于振可惜的叹息。
交代完毕,程藏之握着那卷画作离开。
于振见状,道:“这画是谁啊?居然让跟颜尚书分房好几天的都督主动上门了?”
赵玦亦然不解,“难道颜尚书……还有藏着的情人?”
“……”于振望了天色,虽是正午,却有些天阴,“这天阴的有道理啊……”
赵玦无言的看他一眼,而后径自离去,整备行囊上京。
房门吱呀一声敞开,又吱呀一声紧闭。程藏之目色阴沉,扫过颜岁愿身前的桌案,丹青凝干。他阔步走上前,沉着脸将书案扫尽。
嗓音灌铅若千钧重,“你既然知道我以前是何模样,也知道我如今较之从前收敛几何,你若再逼我,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你也要清楚。”
言罢,将手中的工笔画轻放别处小几。颜岁愿敛目,见他向自己行来,终是阖目被程藏之按在空荡的书案,“尽随你愿。”
程藏之腕骨一僵,缓刻间还是毫不犹豫的践行所欲。他额心抵在颜岁愿肩头,哑着声道:“我这个人,也困不住你吗?”不知是难过还是无情质问,“你就真的不为任何所困?不为任何所动吗?”
——我这个人,只要不死,什么都困不住我,挡不住我。
明明什么都得到了,颜岁愿如今可以任他为所欲为,可以亲吻可以拥抱却就是困不住。
“程藏之,”颜岁愿忽然松懈身骨,“我已经被囚困十年了,你想做我余生的牢笼吗?还是说,你想我这一生都困在别人的期愿中,永远活在别人的愿望里。”
生于岁末,名为岁愿。除夕之夜降生,是父母的愿果。少敏于事,慎于言,出文入武 ,是族人的宏愿。文当持节云中,武应封狼居胥,是母亲的嘉愿。他岁岁从愿,却不曾从一己心愿。
程藏之沉默许久,终是未有继续下去。他拥着颜岁愿,缓声,“我舍不得。我宁愿自己沾上颜氏的鲜血,也不愿你沾。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日后活在自责中。你已经为此吃了十年的苦,若再让你余生煎熬,一想及此…我心就疼的厉害。”
亡故在远世陈年的血亲用‘天地君亲’将颜岁愿困死,用天下太平门庭赫奕将颜岁愿扼杀,所有士子苛求的大爱是颜岁愿满身创口的罪魁祸首。古人云,忠孝两难全,颜岁愿你竟是两全忠孝十年!他更怕颜岁愿口中那个他无法得知的把柄,从这世上带走颜岁愿。
颜岁愿却是道:“本就不煎熬,所有的抉择本就明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比以往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