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兽(7)
“会想起来。”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呢?”梨胭喃喃自语,“救命恩人?”
梦境戛然而止。
教书先生平静睁眼,胸口处狐狸睡得正熟。
奇人奇书,写尽人心秘异。
教书先生开始每夜做梦。
梦境没有实景,周遭都是白朦缥缈的雾。
梦里只有两个人。
他每次入梦,梨胭都趴在他身上。
这次亦如。
美人明眸善睐,秋波盈盈,见他睁眼,眼尾润上三分笑:“你来啦!”极其自然从他身上起来,托腮看着他:“今天讲什么?”
“男女大防。”
“什么意思?”
“男女有别,非授不可亲。”
梨胭看着他:“意思是男子女子有区别,没有人的授意就不可以亲近,是吗?”
“是。”
“要谁的授意?为什么不可以亲近?”
“男女有别。”
“别在哪里?”梨胭偏偏头,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们有什么区别?”
教书先生没回答。他是教书的,不是小黄文作者。
梨胭见他不回答,自己又认真想了想,问道:“那男女不可亲,平日里怎么相处呢?”
“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外言不入,内言不出。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
“我才刚开始学文言,太长了,不懂。”
“男女不能坐在一起,不能共用衣架、面巾、头梳,不能亲手互递礼物。外庭之言不入内门,内门之言不进外庭。男女无媒,不能告诉对方姓名,更不能结识亲近。”
“我问的是怎么相处,不是不相处。”梨胭撑腮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动了动,“为什么要设置男女大防?”
“禁淫。”
“淫是什么?”
“……”他今晚第二次回答不出。
他睇着她。
两个人都失去记忆。他是没记忆但认知全在,她是没记忆也没认知,像一张纯白的纸,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人类社会的公序良俗、伦理道德全然不知。
她问的每一个问题,看似天真,却直指核心。
核心之后是什么,他当然知道,答案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不能这样教她。
“这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他说,“在找到之前,先遵从我说的。”
“好。”
教书先生不知道这个梦要持续多久,又为何存在,好在他虽夜夜做梦,但精神未受影响,第二日起来,一切如常。
狐狸捱过前三日,终是捡回一条命来。它的胸口和背上有两处大伤,教书先生给它上药,每次都要摸过蜿蜒的伤口。
狐狸哀呜两声,转过头来,舔舔他的手腕。也不知道是在安抚他,还是觉得疼。
小可怜。
半个月后,狐狸伤好。
天气渐渐暖起来,院子里的野花悉数开放,鹅黄嫩绿,煞是好看。
狐狸在花丛里蹲着,眼睛从一种花转到另一种花,瞧得极为认真。
教书先生立在窗边,绘了一幅《春日花狐图》。
等狐狸跃进内室,欲一步跃上床时,一旁的教书先生捏住了它后颈。
“太脏了。”
一人一狐四目相对。
教书先生说:“伤好得差不多了,洗个澡吧。”
狐狸蹲在地上,偏头瞧了瞧他。油灯之下,狐狸淡蓝色的瞳孔美得惊心动魄。
狐狸乖乖被提进水里。
半个时辰后。
教书先生换了三桶水。
原来狐狸不是灰狐狸,它的毛发是白色的。
又半个时辰后。毛干了。
一只纯白的狐狸,毛色如雪般轻柔。它睁着雪山泉水一般清冽的眼睛,默默看着他。
教书先生的眉头第一次轻微蹙起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第三章 狐心玲珑
作者有话要说:1、“男女授受不亲”中授是给予的意思,第二章 文中化用,转义为授意,是为了剧情需要。
2、第二章 里讲男女大防,删改了《礼记·曲礼》里的句子,为了精练。
教书先生摸了摸狐狸的脑袋。狐狸没有躲。
这半月来狐狸睡在他胸口,和他亲近许多。
第一次救它,是无心的。第二次救它,是有心的。
既然救了,就是他的狐狸了。
不管是小灰狐还是小白狐,也无论它廉价或者昂贵,总之,是他的狐狸。
教书先生把它抱起来,熄灯睡觉。
他如常进入梦里。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梨胭没有趴在他身上。
她隔了一尺,双手垂坐,是他昨日所教。
“是这样吗?”
“是。”
“难受。”她站起来,伸了伸腿,“你们人真奇怪,怎么坐要规定,怎么站要规定,怎么吃要规定,为什么要规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