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44)
“……你以为无俦哥哥现在还会在乎你为谁弹琴么?”
“或者,左丘家主在乎得从来不是扶襄为谁弹琴,而是自己不容挑战的尊严呢?”
左丘家主的尊严委实不容挑战,雅公主无意尝试,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扶宁向着那道写满不甘的背影挥了挥同情之手,问:“左丘无俦当真对你说过你的琴声除他不能有外人听闻?”
“没有。”他要的,只有她心甘情愿的臣服。
“那你还让我对外放出左丘府百日内严禁南苏开登门的传言,若是南苏开这些时日登了左丘府,此话不就穿帮了?”
“这就要劳烦你了,百日之内要让南苏家主无暇分身才好。”
扶宁杏眸圆睁,“你为何不去?”
“因为我要去卖艺。”
“……啊?”
“越国会馆的用度已经捉襟见肘,我们也吃了多日的青菜豆腐,再不想些法子,我们怕要三餐不继了。”
三日后,风昌城一家并不景气的舞伎坊内,来了一位擅舞的蒙面佳人,一舞扬名,客以云来,为伎坊赚得盆盈钵满。
二九、人生何处不相逢(下)
花间一壶洒,独酌无相亲。风昌城南头,有一所镇日歌舞升平之所,名曰“花间小筑”,花间小筑的掌舵陆红原是宫中乐坊的宫女,二十五岁出宫后开了这间舞伎坊,从来都是生意清淡,勉强糊口度日而已,而如今,却已天差地别。
“红姐,楼下的位子已经不够了,但客人还是不断的来呢。”
杂役们的禀告,令陆红眉开眼笑,忙不迭道:“将楼上的贵宾位子给撤了,多摆椅子,把客人往楼上领!”
“得唻!”
酉时,一阵《春江花月》的琵琶曲前奏划过人群的嘈杂喧嚣,引来了屏息凝气的翘首等待。
琵琶曲高亢热烈,挑得个人心头泛痒,群情渐生激昂,又有噪动之状。忽然,有琴音怡然加入共鸣,如微风拂面,如清泉濯口,令得人神清气慡。就在这时,大厅央心的圆台上花瓣飞舞,当空垂下数条丝带色彩斑斓,也送来他们等了多时的人。
那人一袭飘逸绛衣,盈盈一握的纤腰为丝带所束,身势平躺,秀发散若黑云,皓雪般的双腕在丝带间穿绕盘旋,十指绽放如兰,以如此美仑美奂的姿态径直垂落,雪色的裙纱眼看便要擦上台面,将每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口,连乐声也陡然停止。
鸦雀无声。
突地,纤腰在丝带间疾转,带动黑云般的秀发、绛色的裙纱一并招摇,两腕各携一带,蹬着雪色绣鞋的纤足轻巧着地。
乐声骤扬。
诸人心回原处,却又被台上的妙舞迷了眼,乱了心。
绛衣女子面覆薄纱,长袖飞拂,腰儿款摆,一双美眸清冷若夜空寒月,无媚无惑,偏就是这冰与火、冷与炙之间,那舞越发得让人欲罢不能,或痴或醉。
一舞罢,人群在须臾的沉静后,欢声雷动,而台上女子便在这噪动中飘然不知所踪。
“哎哟,小云心肝儿,你刚刚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呀,真是了不得,了不得!”伎妨顶楼,陆红围着正替换衣裳的扶襄,笑不拢嘴,话不停口。“你想出的这个把顶楼打通的主意妙极了,舞得也妙极了,乖乖,你真是我的心肝宝贝儿呢。红姐要赏你,多多赏你!”
扶襄淡笑,“红姐将今日的份钱给我就好。”
“只是份钱怎么够,不如这样,你再跳上一曲,我给你三日的份钱,如何?”
“小云稍后还有要事,恕难从命。”
“什么重要的事比挣钱养家更重要,听红姐的话……”
“对不住。”扶襄薄纱外的眸一冷。“每日只舞一曲乃你我事先之约,何况若是让外面的人夜夜尽兴,他们又何必夜夜前来?”
“……有理,有理,红姐我这就给你拿钱!”脸上的讨好笑容不变,回过身后,却换了一脸的阴狠:小蹄子你等着,在红姐我面前耍横,你还太嫩了点!
扶襄换了简装,领了份钱,径自自后门离去。
“云姑娘,走呐?哟,云少爷,您也走了,小心了您脚下滑!”
伎坊看守后门的老汉笑脸招呼,扶襄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酒醉误闯后门,向旁边移身过去,却听到一声惊喜唤声:“姑娘?你是那位弹琴的姑娘?”
后门处,有三棵松树,松树上高悬几顶灯笼,照得彼此很是清楚。所谓“云少爷”,是一位清瘦的抱琴书生,望着扶襄的眼睛满布惊喜,“姑娘,在下云谦,曾当街沽卖‘孟离’,当时姑娘拨弦两三根,一直在云谦耳边缭绕,没想到竟在今日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