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43)
他轻声发喙:放手竟是如此容易么?那过去数月的纠结,又算什么?
当日,扶襄便回到了越国会馆。
稷辰的愕然自不须提,扶宁的惊诧也是切切实实的。
“那个左丘无俦到底想做什么?你为南苏开抚琴,明明是吃醋得厉害,眼下竟会将你赶出了府?他……”
“他看透了你的用意,不是么?”扶襄嫣然。“你把南苏开带到我面前,为得就是让他拈酸,而左丘无俦若当真如此轻易受人摆弄,又怎会是左丘无俦?”
“我弄巧成拙了?”
“也没有什么不好。”早晚都是要分的,以这样的方式划分开来,反而清慡。“只不过今后你当真要带南苏家主多来此间走动走动了。”
“怎么说?”
“昔日我们身处左丘府恃宠生骄,开罪了风昌城大半的朱门闺秀,你认为她们对一个弃妇可有不计前嫌的雅量?左丘府这座靠山已不能靠,我们自然要赶紧再攀高枝才是。”
果不其然。才过了四五日,当日曾登过左丘府的诸千金开始陆续上门。这些个前来探路试风向的小鱼小虾扶宁还可以一些泼辣手段恫吓回去,而在狠角正式登场之际,扶宁为策万全,只得再请南苏开。
后者欣然前来。
“这是怎么说的?”宝蓝华缎,玉骨折扇,步入会馆的南苏家主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而对他,那些人自然不敢阻拦,任他如入无人之境,站到了宛若被虎狼环伺的扶襄身边。“襄儿,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你的亲戚?朋友?”
在他来之前,扶襄方将将躲过了一记鞭击,闻言浅哂,“是呢,会以鞭子打招呼的亲戚朋友。”
南苏开将旭日般的晴朗笑容送给了执鞭者,“敢问,芸郡主什么时候有了以鞭子打招呼的喜好?”
有这主儿在,芸郡主深知今日断不能在此讨得便宜,悻悻甩下了几句刻薄话儿,呼众离去。
“襄儿有难能想到本家主,本家主很高兴。但在本家主看来,以你的聪明完全可以不必置自己于这般境地。”他向扶襄摇头喟叹。“去向无俦低个头,纵使为了你的国家,你也该付他几分真意的罢。”
二九、人生何处不相逢(上)
这一夜,新兵营归来,左丘无俦将马缰甩给左驭,阔步未停。
“家主这是去哪里?”望着主子步行方向,左驭嘟喃。
“是呢,咱们的家主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左丘无倚翘首观望了片刻,终是不甘默然旁观,疾步追了过去。“大哥,请问你这是要去哪里?寝楼?还是……”
左丘无俦身势一顿。
“寝楼在正北,但您这方向……”
“滚开。”左丘家主华丽送出两字。
“小弟这就滚,滚之前送大哥一句话:人去楼已空,请君且珍重。”而后,风度翩翩地左丘少爷抱头鼠蹿。
左丘无俦伫身良久。
夜风吹得袍衫猎猎作响,撩得长发恣意挥斥,惟有那道高颀身影动也不动,仿佛要与周围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孤山般孑立。
左驭、左驶兄弟远远望着,真个儿是愁肠百结:主子聪明一世,糊涂一世,明明舍不得,偏要将襄夫人放走,眼下自己个在这暗地里生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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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秋雨,寒气笼罩风昌城。
本以为今日会因这天气清静些,殊料正在享用一顿简朴不能再简朴的午膳中间,仍有客临门——
走进来的雅公主,身裹雪狐氅,鬓镶金红石,娇艳如一朵怒放的牡丹。
相对率壮仆挥马鞭汹汹而至的芸郡主,雅公主的处事方略显然走阴柔一脉。先是缓缓将会馆待客厅打量一遍,再将桌上的菜色看了个仔细,娇艳的嘴角扬起,“贵国会馆的用度未免太过简约了些,襄夫人在左丘府锦衣玉食了恁多时日,还会习惯么?”
“奴婢尚可。”
“不知道本公主今日若一定要听琴,襄夫人可肯献艺?”
“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是何意?”
“不敢,是不敢让公主惹祸上身。”
“唷。”雅公主一声讶呼,新妆的黛眉弯如新月。“难道无俦哥哥对襄夫人余情未了,还会为你襄夫人怒发冲冠?或者,是与襄夫人重归旧好的南苏家主为你出头?”
“左丘家主曾说过,扶襄的琴声除了他,外人都不可闻,扶襄也正是因为违背了左丘家主这道口谕而被逐出府,而听琴的南苏家主因此百日不得登左丘府门。公主若一定要听奴婢献艺,待左丘家主发来新的口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