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59)
皇后拨弄手上念珠,又问,“你才刚说两个,另一个是谁?”
长满寿前倾着身子正色道,“我来就是要同您说这个,另一位是从尚寝局挑出来的。奴才起先不知道,后来和他们那儿管事的闲聊才打听着,原来那位是密贵妃的娘家表妹。奴才料着是贵主儿买通了荣寿,有意往万岁爷跟前递人。”说着献媚一笑,“娘娘是知道的,奴才对娘娘一片忠心,得着消息立马巴巴儿跑了来告诉您。请皇后主子千万留神,眼下贵主儿风头正健,要是那位表妹同贵主儿沆瀣一气,届时两姊妹联起手,娘娘在跟前又没个知心人儿,岂不是要吃她们亏?”
皇后听了脸上黯淡下来,说起密贵妃真让人头疼。后宫里的主儿们,总有那么几个是属斗鸡的。以前自己想得太简单,在家时阿玛也告诫她母仪天下当胸怀大度,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仗。其实错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共侍一夫还能做朋友的女人。就像密贵妃贺氏,原本她挺瞧得上她,当初在礼亲王府时也曾让她协理家务。可是人心不足,自从皇帝登基册封六宫开始,密贵妃渐渐有了攀比的意思,处处的抢阳斗胜唯恐吃亏。后来知己变成了对头,到现在她生了阿哥,自己无所出,她得意,自己嫉妒,两下里就更不对付了。
她叹息,自己原本是和气的人,一向不大愿意淌浑水。但是人在这环境里,后宫他就是个金玉堆砌的大染缸,想要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尤其她子嗣艰难,密贵妃那头再加上个帮手,她虽是中宫,这么下去恐怕位置也坐不安稳了。
她看了长满寿一眼,“依你的意思,我这会子怎么料理才好?”
长满寿咧嘴笑道,“主子忘了才刚说的话?您不是说小公爷瞧上素以了吗?倘或将来能成事儿,那素以就是自己人,自己人帮衬着,要多实心就有多实心,主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后凝眉沉吟,“你是说把素以收揽到我这头来?叫她盯着密贵妃的妹子?”
长满寿道,“主子您算算,御前伺候的女官统共只有三位,那贞是个精明人儿,她哪头都不站,只管保住自己。新来的司帐是密贵妃举荐,肯定站在密贵妃那头。不说在万岁爷跟前现眼,至少也是密贵妃安cha的眼线。她们是攻守同盟,剩下您怎么料理?您就看着她们这么没上没下的占着先机吗?您同主子爷是少年夫妻,情义自然最深厚的,可到底架不住蚕食鲸吞,水滴石穿。奴才自不必说,傍着您无疑。可惜了我是乾清宫伺候,并不是万岁爷贴身,有劲儿也没处使。这不,来了个素以。她这人实诚,在尚仪局呆了七年,和谁也没牵搭。这就是一张白纸搁到您面前了,主子爱在上头画花儿还是写大字儿,由得您呐!”
他洋洋洒洒一大通,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素以归到皇后手底下来。他还想借着那丫头升发呢,密贵妃虽生了阿哥,名分钉在那儿了。皇后还是皇后,不犯错儿,谁也撼不动她分毫。只要有皇后撑腰,素以就能平步青云。长满寿啧啧嗟叹,多好的通天大道呀!倚仗着皇后,自己再使那么点儿小手段,嘿,小日子那叫一个美!
皇后还在计较,转脸看身边大丫头,“晴音,你说呢?”
晴音是长春宫掌事儿,皇后当初的陪嫁丫头,为了主子,连命也敢豁出去的主儿。她直直瞧着长满寿,眼睛都不带眨的,“谙达,我问您个事儿。”
长满寿点点头,“姑姑请讲。”
“那个叫素以的丫头是怎么到的御前?谁点的人头?”晴音试探着,“是内务府指派,还是万岁爷钦点?”
长满寿来前早想好了对策,立时答道,“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并不是内务府指派,是荣寿凭着万岁爷一句赞,自作主张定下的。”
晴音笑了笑,“上回娘娘宣她到跟前,我瞧了一眼,实在眼熟得紧。谙达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好厉害丫头!长满寿被她问得哑口,攥着拳头琢磨了一下才对皇后道,“这个奴才也瞧出来了,奴才斗胆揣测,万岁爷就是瞧她碍眼才罚她提铃的。只不过这丫头有点意思,和那些木头人似的宫女儿不大一样。照荣大总管的说法,点她到御前,还有点出气包的用处。”他嘿嘿一笑,“其实这样倒好,娘娘放一百二十个心,主子爷对她绝不能怎么样。就算有点想头也得掐了,毕竟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在呢,就冲这张脸,哪头都不能答应。”
皇后倚着炕桌有点走神,她和皇帝的情分到底有多少,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彼时他还是亲王,宫里选秀替宗亲指婚,她就那么糊里糊涂成了他的嫡福晋。婚后他待她倒还好,但是她走不进他的世界。他对哪个都不甚热情,可能是性格使然,做皇子时就有个霸王的诨号,板起脸来六亲不认的。即便是自己的枕边人也常带着提防,从来没有对谁全然信任过。加上他房事上需索有限,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龙潜起侧福晋、通房少说十来个,结果十三年下来只生养了四子两女。可见他挑得起江山,经营男女感情方面实在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