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58)
皇帝太阳穴上一跳,“那使什么法子才能叫那脸儿盲记住呢?”
宁波侉子卢绰直截了当,“要是个爷们儿,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看他能不能记得住。要是个女人……那就时时的戳在她眼窝子里,时候长了,熄了灯都能认出来。”
皇帝的眉心舒展开了,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朗声道,“说得没错,朕也觉得这法子可行。”
☆、第29章
天气不好,人显得懒懒的。皇后坐在南炕上看书,光线弱,要看清书上的字就得凑近窗格子,看久了难免眼睛乏累。书页一阖,索性下炕来看宫女们打络子。皇后在闺阁里的时候就是个中好手,从挑丝线开始,打同心结、打大蝙蝠、打年年有鱼,打什么像什么。宫女们攥了满把珠线在那儿固定架子,她就背着手在边上瞧着。
长春宫里怪冷清的,早上一帮子来请安的嫔妃们散了之后,这寝宫就像冻住的ròu汤,沉甸甸的,叫人展不开手脚。皇后无子,没处打发时间,平常陪老祖宗抹牌听戏打茶围,闲下来干什么呢?除了统理宫务就是捣鼓些小玩意儿,养养花种种糙,虚度光阴。
小丫头见她在边上有意卖弄,十个手指头在绷起的丝线间穿梭,那份熟练像是不用拿眼睛看似的。皇后摊开自己的一双手审视,手心手背养得白白嫩嫩,戴着珐琅掐金丝甲套,多么气派,多么金尊玉贵。可手指头笨了,什么也干不成了。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看见大丫头晴音领着个胖太监进来,到了跟前扫袖打千儿,“奴才给皇后主子请安。”
皇后瞧了眼,“二总管起喀吧!今儿怎么上我这儿来了?是皇上有旨?”
长满寿卷着袖子满脸堆笑,“看主子说的,奴才来给主子请安是份内的,还非要论个子丑寅卯吗!”见皇后往暖阁里走,他在后面颠颠儿跟着,缩脖子哈腰道,“认真说,也的确有事儿。这回不是来传万岁爷的口谕,是来请皇后主子的懿旨。”
皇后指指杌子叫坐,“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要请什么旨?”
这是给脸呢!长满寿推辞一番方谢了座,人胖塌在杌子上不好看相,就改半边屁股蹭在凳面儿上,佝偻着背说,“是这么个事儿,万岁爷跟前伺候的两个丫头到年纪放出去了,这会儿值上出缺,内务府正琢磨挑人往上填呢!”
皇后点点头,“那成,挑了谁,人定下来没有?”
长满寿舔了舔嘴皮子,“眼前有两个,其中一个主子认识,就是上回的女知客素以。”
“我原说今儿过乾清宫替她讨人情去的,现在看来,她身上的罚免了?”皇后垂着眼皮,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长满寿嗳了一声,“万岁爷发话,免了。”斟酌着觑皇后脸色,完了又补充一句,“奴才知道里头原委,起先是那丫头声口不好,万岁爷嫌得厉害。后来爷想喝豆汁儿,这丫头赶巧会做就叫进来了。今早上万岁爷进饭进得香,龙颜大悦之下论赏,可不就把罚给免了。”
皇后笑了笑,“是这么回事?那昨晚上呢?我听说大半夜的出养心殿接人,弄得自己一身湿,这又是唱哪出?”
长满寿一愣,敢情皇后早就得了消息了,这么看来只有将错就错。他赔笑着,“哪个狗东西乱嚼舌头!昨儿夜里万岁爷想起来要上军机值房,出了内右门正遇上素以摔了个大马趴。主子爷心善,看她实在可怜就叫人把她架回养心殿了,前因后果奴才从头看到尾,压根就不是娘娘听说的那么回事儿。”
他说归说,皇后照样的不相信。斜瞅了他一眼道,“侍寝没有?”
这可问得真够直的,长满寿像浸了水的泥胎,干瞪俩眼摇头,“没有的事儿,茶水上的那贞和素以是旧相识,说那丫头困极了,在磨盘上趴了一夜,哪来的机会侍寝呀!再说主子爷的脾气娘娘还不知道吗,哪时候也没这么急吼吼过。别说一个丫头,上回新选入宫的几位贵人小主的牌子还没翻过呢,哪儿轮着她!”
皇后不置可否,半晌才道,“我倒不是计较别的,后宫添女人原本就天经地义。我也不瞒你,小公爷昨儿来,听话头子是瞧上那丫头了。只要不是皇上心头好,等到了时候请个婚,大家皆大欢喜不是?”
长满寿早知道小公爷的心思,诺诺应着,“主子娘娘说得是,横竖素以也就一年辰光,小公爷瞧得上,逢着万岁爷高兴求个赏,事儿也就成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全不是这考量。什么小公爷呀,先紧着万岁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