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行云版)(20)
……命运……就在今晚要天翻地变了吗?
汉青安排很周到。第三场表演的人退下后,穹顶的华灯一瞬间全部转黯了。
在这黑暗中,队列静静地伫立在大殿正中。
四周有窃窃低语。
轻轻的,响起一下铃响。
脆铃声响,一声,接一声,模拟着人心跳动的频率,单调的,脆弱的,空远的。
穹顶上亮了一盏灯。
弦索流泄乐音,那灯亮下的人影动了起来,脊背挺直坚削,分腿,回步,在空旷的大殿的地面上踏响。整齐而划然,不像是几个人同时踏击,听起来只有一声,只像一个人脚步。
这里的舞蹈都在追求着飘逸出尘,轻灵无声。
飞天要的却是有声。
灯又亮了一盏,在远远的队列边角上,那几个被光照亮的人形,也随着乐声动作起来。
华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由静变动的人越来越多。而舞步却一丝不乱。队列由二变四,由四变八,由八变成十六……
人逐渐分散,脚下的力量渐渐加重。
那踏击的脆响由小至大,由远而远,虽繁却不乱,虽众却不杂。像是被风带起的海浪,从空远的地方,缓缓漫卷了过来!
忽然铃鼓齐响,如晴空中响起一道惊雷。惊涛骇浪扑天卷地而来。
那如雷鸣雨击的舞步骤然加快,每一下都重重踩击,一下与一下之间没有一丝空隙让人喘息,却又声声分明绝未紊乱。
像是被千军万马追赶,那样急促而迫切的步声。队列四散开去,响彻整间大殿的,像狂风骤雨,踏在每个人的胸前心上的舞步,铺天盖地,淹没一切!
托高,飞扬,动荡……一直掀起来,穹顶仿佛都在摇晃,要被撼动掀翻!
众人心跳得像是要突破胸腔,眼睛充血发热着,全身每滴血、每分血肉都在跳跃、被这喧天的乐声与舞步声席卷淹没击成齑粉,化成火焰变成浪花!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狂风中的海涛重重拍击巨岩,浪涌花飞,坚硬与剧烈,冲撞与挺立!
追与逃的急迫!争与夺的激烈!
像是要毁灭一切,一丝不留。让人不能呼吸,血液全部冲向头脸!
忽然穹顶上的灯灭了。所有的声响像是人的错觉,一瞬间全归于寂静。死一样的寂静。甚至没有呼吸声。
犹如在拼命攀爬奔逃的时刻,一脚踏空,像是极细的钢丝勒进了皮肉,掐住了喉咙。剧烈的心跳无处可归,紧迫的心弦无处可靠。
死一样沉寂,让人不安的沉寂。
飞天缓缓举起短笛,轻轻吹响。
笛声幽咽涩然,荡气回肠。像是一线幽光,被重重竹影松波折叠阻隔,像是一缕游丝,漫舞不定。
一阵大风就能吹熄的烛光一样的,细弱而空灵的笛声。盘旋低回,千折百转。
汉青空灵的声音,在人丛中轻轻吟咏出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激激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线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语音袅袅,笛声袅袅
黑暗空远的殿堂中,只有汉青的声音和笛声。
语声停歇,笛子却是愈吹愈回肠荡气。
远远地,又亮了一盏灯。
灯下的人,缓缓地退去。
那低而轻的步声,渐渐地远去。
一线光,一缕音。
终归于寂。
不知道哪处角落忽然吹起了一阵风,将遮掩飞天身形的纱吹得飘飞开去。
飞天火红的衣带和披散的头发,一起飞扬,他甚至没来得及放下唇边的短笛。
殿中灯盏明灭有致,黑白灰,浓浓浅浅的涂抹,有一抹嫣红,鲜明得让人触目惊心。
红衣黑发,短笛如玉。
明月千里,余香满身。
恍如隔世一般,令所有人的,驻足侧耳,定定凝望的一抹鲜红色。
汉青的声音重又响起,清亮的少年声音,连同那二百个舞者,齐齐地说:“飞天殿恭贺辉月殿下生辰。”
“殿下……”汉青替飞天把那繁复的礼服一层层穿上身。
内衫,衬衣,薄服,长袍,短袂,华甲……一件又一件,把人像粽子一样包了又包、捆了又捆。
飞天动了一下,觉得真是举步维艰。身后有华丽繁复,迤逦一地的长长衣摆。
“太重了……”飞天费力的仰头吸气,任他给扣上宝石的系颈纽绊:“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殿下,正服就得这么穿。幸好这是辉月殿下过生辰,不是大礼服。要是天帝陛下过生辰,那件正装光头冠就是……”他比划了一下:“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