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盏(暂定名)(76)
可是这一切还是要结束了。
容玉闭上眼,任自己的躯体慢慢在碧蓝色的湖中缓缓下沉。那碧蓝的湖水却在一瞬间化为浓烈的翠绿。
她再次睁开眼,又站在那烟波浩渺的忘川之上。
周围有太多魂魄,浑浑噩噩,面目模糊。
她接过忘川水,一饮而尽,忘川过心,荡涤了前尘记忆。整个过程,她并未觉得痛苦,只是说不出的空茫。
她渡过忘川,踏上那一片火红的幽冥之花。她停下来,似乎要想起些什么,却还是空茫茫的。她每踏出一步,鲜红的汁水便会溅上她的衣摆,好像鲜血,触目惊心。
她停步不前,举目四顾,总觉得似乎要在这里等一个人,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她侧着头,苦思冥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可是没过多久,她便释怀了,想得起来又如何,想不起来又如何?她不过是人世间一缕游魂。
她沿着幽冥之花的指引慢慢往前走,一直走向重生届。
玄襄睁开眼,这一次,他又回到那个华美的大典,坐于高位,俯视着此刻闯入的不速之客。进来的人太多,他只认得其中一人,他立刻便知,这不是梦境。
梦境里,是不会出现陌生人。
他看着那人缓步向自己走来,便和很久很久以前那一回一样。他似笑非笑地开口:“离枢君。”
柳维扬神情淡然,可是手中的玉笛却被捏得几欲碎裂。
他觉得有趣,紫虚帝君几时会变得如此:“没想到许久不见,你倒成了这般中看不中用的模样。”
柳维扬看着他,瞳孔微一收缩,自然而然地答道:“那也好过有人连投胎的本事都没有,只能把自己封在楮墨城里。”
玄襄看着他,似乎微有惊讶:“你的气息倒是变了。”变得不仙不魔,已不在六界之中。
柳维扬坦然道:“我忘记了很多事。在见到你之前,我甚至不记得你是谁。”
玄襄站起身,沿着长长的台阶走下两步,正和他面对而立。他们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此刻相对,便如对镜面,玄襄犹豫片刻:“我当年封印了楮墨城,让时光停留在一日,我后悔了。”
柳维扬便问:“你希望我如何做?”
“我已将我的魂魄修补完整,可以转世为人,你如将我的魂魄带出,我定以所有的修为交换。自此,天上地下,再无人是你的对手。”
真是自负如当年,柳维扬轻扬嘴角:“我不需要你的修为。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心心念念着的一直都是冥宫,即使进入冥宫后再无法离开也没有关系,他本来也不打算再出去。
只是今日才知,他同玄襄竟是一样自负。
玄襄微微一笑,那笑意不深不浅,恰到好处:“那么,我送诸位出去。”
他又回到黄泉道。
至此走下去,便是夜忘川,就可以转世为人。
玄襄坐在岸边,遥望远处青山逶迤,烟波无限。这样的美景,在上古时期却是生死场。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站起身,准备闯出幽冥界。
他多年未曾摸过剑,虚无早已渴望厮杀饮血,露出了完整的形体。虚无原是容玉的剑,她那日逃脱楮墨城,弃剑而去,便成了他的佩剑。
邪神天性好战,他曾征战无数,鲜少有败绩。可是迎面而来的鬼差看到他,纷纷避开,便似没有看到一般。他一路而来,竟没有遇到半分抵挡。
玄襄不禁摇头,偌大的幽冥地府竟然就这样由他自如进出。他却不知道,那日他独闯黄泉道,杀戮无数,将忘川水染得一片血红,自古以来,这是头一回。鬼差自然不敢造次。
他来到凡间,便开始思索:他在封印沉睡的时光里,容玉早不知轮回多少次,天地之大,他该去何处去寻找?
容玉本是无心之身,心无旁骛,魂魄必然精纯,转世之后能保留下来的特质便会越多。他在凡间待了几日,便听闻说当政的景帝驾崩,新帝即位,立侧妃为后,这大逆不道的举动引得百官纷纷上书谏言。
能从侧妃爬到皇后的高位,不仅需要美貌,也需要很深的心计。若是容玉,倒也不是难事。
他等夜深了便入宫墙,凤仪所在的宫殿必和帝宫相对,他没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他略施术法,宫中服侍的宫女便陷入昏睡,只剩下俏立在屏风前的皇后。她抬手抓着里衣的领口,柳眉倒竖,怒道:“你是何人?竟敢闯我禁宫?”
玄襄看了她一眼,知不是容玉,却也是曾经相识之人,便在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皇后何必惊慌,我不过是个故人。”
惊怒之气过去,皇后也平静下来,扬起下巴道:“故人?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