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8)

作者:古木

当然,不可能。皇帝,也就是个贪新忘旧的普通人吧。

5

太阳还没升起,早朝就已开始了。朝廷上,只有国家大事,当霍将军夺回河西走廊的大好消息传来时,宝座之上,皇帝发出响亮的笑声,那是非常开怀的,足见他对霍去病的大为赞许。很难把这样的皇帝跟昨晚的难测深沉对等起来,显见霍光和霍去病在他心目中位置的差别,他并不吝于为自己喜爱之人发出欢笑。

直到中午才百官退朝,不敢在明察秋毫的皇帝面前有一丝懈怠,俱都疲惫不堪,现在该只有皇帝是兴致昂然。

回家的时候,路上在百花楼前停了一下,早已是成熟的男子,却坚持为父亲守孝五年,延误了佳期,到现在却是取妻的心也淡了,合适的女子也散了。只是偶尔路过百花楼,才想起来,自己也有个红颜知己。

沧海。

这个女子,却取做男人的名头,这等骄傲岂能不成就长安第一花魁的美名?女子为妓,出卖尊严换取生存,这有何难堪?尊严不正是人最宝贵的财产?往往,要见她时,总会有这样的念头,也往往想要能赎了她要能带她回家要她能再不出卖尊严——但,还是开不了口,拜她裙下,太多公子官宦,她该有更好选择,一个知她惜她的不凡人物,而不是自己这样存了三年官俸还不及她一半身价的文人。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

眼下,他在那些青年人中坐着,隐隐约约在那纱帘下,见到那双明星,那般绿云,不用焚椒兰她本身就有花一样的芬芳。

纱帘下,娉娉婷婷,婉婉约约,一代绝色沧海姑娘款款拨动古琴,唇像花瓣一样绽放,那清越曼妙,难以言传,再次把司马迁围绕在梦境一样的沉醉里。他觉得很幸福,也很荣幸,自己能在活着时听到这样一种歌声,看见这样一位姑娘,甚至能和她同床共宿。

每月初三,都会过来。这天是发官俸的日子,两百贯的俸钱和一百瓢的粮米。这天,在代价高昂绝非自己有能力踏进的这里,除了听琴,司马迁会和这个娉婷的女子共度一晚。已经三年。

沧海,一直是冷冷的,不媚言不多笑,冷冷的艳丽,但拥抱她的时候,她却非常温暖和柔和,甚至会在司马迁怀抱里如花一样尽情盛放。司马迁从不知道自己付给老鸨的一百贯就连花魁裙边也沾不上,沧海的绝色整个北方无人不晓,多少人捧着金子来也只换得冷冷一睇,但他只有一百贯。他读了太多圣贤书,确实不知世情,有些地方是迂了,但那迂在有心人眼里倒显得可爱起来,很难想象,清高冷艳的沧海姑娘每月初三会为一个小文官拒绝一切客人,为他妆颜起花一般的美丽,为他穿上朦胧月白的裙裳,为他小心翼翼瞄眼自己而刻意挑逗缓慢脱去衣裳,为他小心翼翼从袖襟里掏出小店里买的一根翡翠簪子递过来而早已拔去青丝上的珍宝珠钗,为他小心翼翼亲吻自己的嘴唇而早就将红殷胭脂褪得干净。

只是为了这个呆子,这个端正挺拔、比起新寡还要不苟言笑的男人,司马迁啊,什么时候他才能知道她的一片心意?已倾心。

司马迁给沧海擦掉粉额香汗,她悠悠闭着星眸,在情韵后缓缓叹气,他以为她有些不愿,但他又无法克制抱她,因为他喜欢着她,“沧海,我——你若愿意——”她睁开眼,眼神夺目流彩,她是有灵魂的女子,只是迫于命运才一路到此。当她云鬓松散定定看他——忽然发现,怎么自己精心选的那些胭脂水粉钗子耳环从不见她用过?哪怕一次?还是太廉价不够体面,只怕连刚刚那支翡翠簪子很快也会被她打赏婢女,但有什么关系,至少心意传到了。她至少已肯在自己面前做出欢欣默默收下。

“我走了。你再睡会。今日,劳累你了。”他还是又这样说,每次都以这样做结,然后给她仔细掖好被子,顺顺她乱开的头发,直起身,开始着衣。很难说,什么时候开始不满他这样匆匆,沧海静静伸出藕一样的手臂,温柔摸着他的发,整理到最后他才会结发,她忍不住用手绕起那簇发,想他这么久不娶妻是为了她吗?他没发觉她把他送的礼物都一样样摆在盒里,一样没舍得用过吗?

她闭起眼,有些累,有些伤心,阅人无数却捉摸不透这看似严正的男人到底是揣着颗什么样的心拥抱自己!他怎么就不想抢夺自己把自己好好收藏呢?

司马迁回过头,看她合目似睡着,再看她手里还留着自己一簇发梢,想都没想,就伏下身,用嘴咬地安静无声把那簇发整齐嚼断,好留在她手里。到直起身体,看见这样的女子莲花一样秀丽,非常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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