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半缘(19)
21
父子二人轻啄梅酒,平静地下着棋,仿若是一对关系极好的父子,闲处于天地山水之间,远离车马之喧。白霁昀平时虽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这棋局之上却很老练,与白竑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白竑玩味地看着棋局,一子落下,笑道:“真不愧是我儿子,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霁昀的脸上意外地没有笑意,他冷冷地看向白竑,道:“我要的是沈雷哥活着回来。”
白竑眉头一挑,望向儿子,见他一脸严肃,知他并不是在玩笑,只是他嗤之一笑,嘲讽道:“你这般的布局,那白沈雷还有活着的可能吗?他要真能活着回来,那我还真得在白都内大开杀戒呢!”
白霁昀沈思了一会,方放下棋子,道:“如果我不让你杀沈雷呢?”沈雷哥既然答应他会活着回来,应该会回来吧……只是这一次,他心里真的很没有底……白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冷然道:“他活着对我们没有好处。”
白霁昀瞧了一眼一旁的白成,冷笑道:“只是对你没有好处罢了。”
“昀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无任何人可信,更不能妇人之仁,但凡不利于己的都要除掉,但凡可以利用的皆要利用,白沈雷的存在对我们而言是最大的威胁,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白竑吟完杯中酒,又让白成斟上,感到手上竟洒到了一些酒,看向白成又道,“当然如果白沈雷肯自宫以示忠心,我倒可以考虑不杀他,不过前提是他这次还能回得来。”
望向楼阁之外的水面,白霁昀脸上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待到他再回头的时候,又戴上了平日的艳笑,轻佻道:“就算是自宫的人,怕是也是另有目的的吧?”
“那要看是什么目的了?只要他怀的目的无伤我们的利益,又未尝不可?”白竑不在乎地说道,突然语气一转,笑道,“昀儿,告诉你个好消息,前些日子为父为你向齐地三小姐求亲,今日对方来信,应允了这门亲事。”
这句话才是他今日的重点吧,这事他根本就没有与自己商榷,只要有利,就算那齐三小姐是废人,就算自己不同意,白竑也要他将她娶回家吧!轻轻地放下棋子,他起身行礼,道:“一切皆由父亲安排,孩儿告退。”输赢已分,没有下下去的必要了。
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轻声说了一句,更似在自言自语,但是白竑和白成却是听得分外清楚:“在父亲大人你的眼里,娘亲也不过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吧。”
原本捏在白竑手指间的水晶棋子“砰”地掉落下来,滚到了白竑面前,他怔怔地盯着那枚棋子,透明的水晶在阳光之下光芒四射,而折射之中仿佛又映出了游寒梦那张我见犹怜的面容。
“夫君求求你!我不要去吴地!我不要离开你和昀儿!”“寒梦,你要知道吴地之强大,非我白地所能及,如今吴其看上了你,一心要娶你为妻,我若不交出你……他就要入侵白地!你也不愿白地遭受战乱之苦吧,更何况我们也可借吴地之力除去东面的魏,你更能前去吴地以制内乱,到时候我攻下吴地,自然就能接你回来!”
往事历历在目,似乎又能清楚地看到妻子游寒梦苦求着自己不要去吴地的哀伤,更是看到了自己为了一己之利将妻子送给了当时十分强大的吴地之领主吴其的狠心。而妻子走后,他却不得安宁,那几年里他纳了无数的妾室,只是却没有哪个女子能让自己可以安然入眠,每个深夜他总是能够听到游寒梦的低声抽泣。终于熬到了他占据吴地接回妻子的日子,却没有想到游寒梦尽然会选择永远离他远去,那时看到白霁昀满手是血,游寒梦身上又插着匕首,他真是想杀了他!那个十一岁的孩童!若非白成拼命拉住自己说那是自己和游寒梦唯一的孩子,只怕白霁昀早去了地下陪他娘了!
人便是如此,总是不珍惜自己拥有的,永远去追求自己不曾拥有过的,而待到失去了,方知后悔,可这世上终究没有后悔药,时间亦不会倒流,只能任由悔恨和空虚将自己一点一点地吞没,越是如此越要将权力紧紧握住,免得失去这最后的拥有,而除了拥着这仅剩的权力,他还有什么?
寒梦啊,你就这般狠心地去了,难道你对我的爱全然被恨掩埋了吗?
望了一眼注定要输的棋局,深深地闭上了眼睛,白竑自语问道:“我是不是错了?”
白成不舍地看着这个分外脆弱的白竑,这藏于内心深处无人知晓的白竑,心疼地答道:“主公你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