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缘(33)
沐华意态悠然言笑朗朗,确不似丢官之人惯有的沮丧之态,方闻这时才信他此言非虚,师徒俩心中歉疚稍减,恢复自若,重又谈笑起来。
这时小二端了那道回味鱼上来,「几位客官,您的菜已是齐了。」
这鱼是拿桂花酒浸透了再蒸煮而成,鱼肉鲜嫩中带一丝桂花之香、米酒之绵甜,确是入口回味,苍绝吃得赞不绝口,沐华同方闻也不免多夹几筷,只是方闻夹到碗中却不是自己食用,竟是细细剔了鱼刺又送入苏谨碗里,见徒儿吃入口中,自己这才吃起来。
是时武林中多是徒儿伺候师父,似方闻这般照顾徒儿的却几近于无,沐华同苍绝暗暗相觑,脸上带出异样神色来,让方闻看见,不免自嘲道:「我这徒儿天资慧敏,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独独学不来剔鱼刺,每每让刺卡住喉咙,说不得,只好我这做师父的费一番功夫帮他了。」
苍沐二人不想少年还有这等趣事,齐齐失笑,苏谨顿时闹了张大红脸,又羞又窘,只当着外人不好撅嘴使性子,左手却悄悄垂下,伸到方闻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怪他多嘴,令自己当众出丑。
他这番动作极是细微,可巧沐华坐在方闻左首,他又眼尖,一瞥间看着了,心中顿时一动,一个念头冒出来,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幸而他混迹官场多年,面上功夫已是炉火纯青,当下不动声色,照旧吃酒谈笑。
四人这顿饭吃了有一个时辰,席散后方闻师徒要回客栈歇息,双方作别,沐华同苍绝散步回返船上。
沐华逛了一日,觉身子有些疲累,洗漱后便歪在床上,偏他吃了酒又一时睡不着,想起方才吃饭时见的那一幕,不知不觉将心中疑问说与苍绝。
「大哥,我总觉方闻同他那徒儿有些古怪。」
苍绝正在洗脸,闻言抬起头来,拿手巾胡乱擦了几下,回道:「怪在何处?可是他二人不像是师徒的样子?」
沐华微微一怔,「你也这般觉得?」
苍绝嘿嘿一笑,「你那方兄看他徒儿的眼神情深如许,可不是长辈爱惜晚辈的神情,倒有些像看心上人一般。」
沐华这才确定并非自己多疑,遂将方才所见也讲了,末了犹疑地喃喃自语:「他两个莫不是暗中有了情愫?」
只是这师徒相恋之事沐华闻所未闻,一时难以接受,又摇头道,「许是咱们看错,他二人年纪相若,说是师徒,倒更像兄弟,方兄素来不羁,待徒儿亲厚多于严厉,他两个笑闹惯了也是有的。」
苍绝听了大不以为然,「便是兄弟间笑闹,又哪有他两人那样神情的,我看他二人彼此间何止有情,只怕早已成就好事也未可知,你若不信,咱们便赌上一局如何?」
沐华失笑斥道:「你又不能亲见他二人亲热,怎生证实?哪里便打起赌来了。」
「怎会不能亲见,」苍绝眼珠一转,露出促狭之色,「为兄修炼千年,这点小事还做不来吗,我这便施法窥看一番,让你输个心服口服,只是这般打赌需得有个彩头,不若这样,你若输了,十日内需任我驱遣,我若输了便反而行之,事事听你吩咐,如何?」
沐华从未见过苍绝施展法术,这时听他说要做法,大是好奇,想看他怎生施术而为,一口应道:「好,便是这般。」
苍绝见他应了,起身去闩了舱门,又将洗脸用的铜盆放在桌上,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那盆中起了一层白雾,随即散去,盆中水便好似镜子般映出一副景象来,乃是客栈中一间厢房,苏谨坐在屋中,湿发披肩,显是才沐浴过,正梳理头发,这时一双手自他身后伸出,拿走梳子替他梳起来。水中渐渐映出那人身形,正是方闻,只见他满面宠溺之色,一下下细心梳理,动作极尽轻柔,似是唯恐弄疼了徒儿。
这水盆中画面清晰,纤毫毕现,便连梳子划过头发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沐华看得入神,只见苏谨双眉微蹙道:「师父,我总觉对沐大人不起,我父亲当年被污下狱之时他曾上书为我父求情,我双亲尸骨据说也是他出钱安葬的,如今我却害他丢官……」
方闻放下木梳,伏在苏谨脸侧道:「莫要再过意不去了,咱们原不知杀卢铭会连累到他,并非成心,况沐贤弟为人通达,又无怨怼之心,便是知道是咱们所为也必不会怪罪,日后他有何难处,为师还他个人情就是,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谨儿,你心肠便是这般软。」
沐华听他二人对话,心道:果然是你们所为。凝神再看,已见苏谨露出释怀之色来,冲着方闻粲然一笑。他本貌美,这一笑更增艳丽,苍沐二人均看的心头一跳,接着便见方闻头一侧吻在苏谨颊上,苏谨亦不推拒,伸手搂了方闻颈项,凑上唇去,两人亲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