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70)
他望向城下囚笼中的聂葳,话语隐有伤痛:“父王,还是让孩儿出城应战吧,蕤儿没了聂伯伯,若是再没有了兄长,我怕她------”
“不用再说了,谁都不准出城,做好死守准备。”慕王爷断然道。
“慕王爷,让我去吧。”清雅而淡定的声音在三人身后轻轻响起。
三人回转身来,只觉天地倏忽之间一暗一明,晨光下,彤云缓缓在城头上流过,远处的青山巍峨蜿蜒,极远的风景似一幅图画,画中,一个青衫女子腰佩长剑,静然而立。
她的眉秀丽婉约,如远处青峰;她的眸澄净剔透,似风中流云;她的唇淡施轻红,若灿烂朝霞;她乌云般的长发并无半点珠翠,仅用丝带挽起额际青丝,发梢微微卷起,如苍山奔腾不息的瀑布;她身着青色闪缎长裙,舒卷中隐显媚丽,窈窕绰约,挥袂如仙。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象一朵怒放的玉兰花,高洁皎美,更象一株秋霜下的青菊,淡雅出尘。她的人是那样柔和,但眼光又是这般坚韧,她默默地看着三人,却又似对三人说出了千言万语。
慕王爷身形摇晃,后退两步,倚在城墙之上,往事如迷离的光影,流转无声,那年,那时,那人,恍又站在面前,她爽朗的笑声,她盈盈的眼波,她那慑人的风采,在心中风起云涌。
孔瑄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慌乱,却又渐渐明亮,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体内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多年来冷静无波的心湖,仿佛春风乍起,吹破层层涟漪。
慕世琮轻‘呀’一声,薄唇微微嚅动,却再也无法出声,他愣愣地望着眼前之人,这眉眼分明就是那个英挺俊秀、呼啸沙场、傲骨铮铮的方清,就是那个夺旗救人、与自己在雨中对打、临危不乱救回虎翼营的方清,可为何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竟会是一个这般清丽惊尘的女子?!
城墙之上,悄然无声,就连城下的西狄军都见到,城墙上慕王军将士们的头都扭向同一个方向,人人不由在心中揣测:安州城头,到底发生了何事?
蓝徽容眼神掠过孔瑄和慕世琮,行到慕王爷身前,裣衿施了一礼:“慕王爷,城下叫阵之人是西狄女子,自当由我东朝女子来应战,请慕王爷允我出城应战,替岳将军报仇。”
慕王爷缓缓挺直身躯,凝目望向身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如同凝望着一场做了二十多年的梦,良久,他方摇头道:“不行,你不能去。”
蓝徽容微微一笑:“慕王爷,我本不是你军中之人,我为何而来,你也当知大概,你我之间,并无尊卑之分,我虽不知你与我母亲有何恩怨,但总敬你是长辈,知会一声,只是铁牛舅舅这仇,我是非报不可。”
慕王爷脸色黯淡下来,冷声道:“众将听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城!”
蓝徽容眉目之间隐有寒意,看了慕王爷一眼,不再说话,眼角瞥见城墙一侧有一块用来投石的木板,她将木板抛向空中,右足劲力踢出,爆裂声起,木板断为两截,蓝徽容伸手接住。
她轻盈走到孔瑄和慕世琮面前,口角含笑:“不知侯爷和郎将大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孔瑄与慕世琮看了看慕王爷,再对望一眼,均伸出手来,一人接过一块木板。慕王爷嘴唇轻颤,却也未再说话。
蓝徽容朗笑道:“好!不枉我们曾共过患难,多谢二位了!”
她步到一名士兵身前,轻声道:“这位大哥,可否借你弓箭一用?”
那士兵似是魂游体外,张大嘴,怔怔地望着蓝徽容,蓝徽容轻轻取过他手中劲弓长箭,淡淡一笑,纵身跃上城跺,力运双臂,怀抱满月,清喝道:“西狄娜木花听着,东朝蓝容前来应战!”
弦作金声,蓝徽容数箭连发,黑翎箭破空疾射,如流星般瞬间就到了娜木花面前,娜木花一惊,左躲右闪,避过前面四箭,眼见最后一箭就要射向自己扣于马蹬上的右腿,无奈下翻身落马,那箭擦着马身而过,马儿受惊,前蹄高高扬起,娜木花只得再向旁一滚,白衫上尽沾灰尘,再站起来时已是稍显狼狈。
蓝徽容抛下手中弓箭,回头微笑:“侯爷,郎将大人,送我下去吧。”
此时,她立于城垛之上,身上裙裾被微风吹动,衣袂飘飘,温暖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白晳中泛起浅绯,她双目晶莹,如宝石流光,笑容妩媚,似落英缤纷,她再看了慕王爷一眼,真气充盈体内,身形一纵,悠悠落向城墙之下。
慕世琮与孔瑄劲喝一声,手中木板一前一后猛力抛出,蓝徽容身形落至半空,慕世琮所抛木板正好抛至她足下,她右足轻轻一点,卸去一部分下坠之力,青裙起舞,如蝴蝶翩飞,再落一程,孔瑄抛出的木板刚好送到,她再运力一点,如鹤落平沙,花影摇曳,飘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