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国舅(66)
见苏正则有所触动,国舅爷继续说:“苏兄享誉文坛,一旦有心建学,从者想必不少,还请苏兄莫要推辞。”
苏正则道:“不是苏某不想,而是财不足,名,更不足。享誉文坛?怕是毁多于誉。”
“财不是问题,名也不是问题,有苏兄即可。”国舅爷斟满两杯酒,淡道:“听闻苏兄有高徒专于农事,对稻种的改良颇有心得?”
提起弟子,苏正则不由笑骂:“那个拗小子,非说亩产能翻上一番,一头扎了进去不肯出来。”
国舅爷也笑了:“这劲头倒与老司农魏老头儿相近。”他仰头喝了口酒,又问:“苏兄可曾发现,琼州天候异于他处?”
苏正则点点头。
“琼州的泉源田可一年三熟,就与这天候相关。”国舅爷道:“苏兄高徒若愿过来,大可用泉源田做试验,那能大大地缩减周期。我也能向司农寺讨来各地稻种,以供择选。”
苏正则面露喜色:“这倒是可行,苏某先替劣徒谢过国舅爷!”
国舅爷旧话重提:“因而如今开始书院的建设正适合。等首批改良稻种得以推行,天下人必定会对苏兄之学另眼相看,书院也将得到重视,到时一切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苏正则沉默下来,国舅爷说得轻描淡写,可其中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又岂会少。国舅爷这样不留余力地谋划,图的是什么?
他拱手问道:“不知国舅爷准备建一个怎么样的书院?”
“一切全由苏兄做主。”国舅爷做出保证:“吴某绝不插手。若非看中苏兄倡导的‘格物致知’,吴某也不会找上苏兄。而既然找上了苏兄,吴某自然不会横加干涉。”
苏正则沉吟片刻,便说先回岭南与众弟子和友人们商量之后再作决定。
国舅爷送走苏正则正要回府衙,却听亭上传来方笑世懒洋洋的语调:“你想推行理学?”原来他一直躺在亭顶上晒太阳。
“那确实是门实在的学问。推行算不上,只是帮他们一把罢了。”国舅爷答完,又问:“府衙的事都忙完了?”
“有阿宝在,不愁。”方笑世坐在翼然亭上远眺,见那无边的海接着蔚蓝的天,整颗心仿佛也随之开阔:“我发觉你这人越是扔到困境里,越是得心应手。两国大军压境,朝野人心惶惶,你却还有心思想别的。”
国舅爷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不想得周全些,避过了眼前,也躲不了下回。”
方笑世跳下翼然亭:“所以你早在许多年前就开始布置了?”
“也没怎么布置,”国舅爷说:“商人求利,既然这些地方能赚钱,他们自然会去。生意做大了,当然要留点人在那边照料。这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手上可没有人能派出去当细作。”
“那是。”方笑世点头:“往来各地的商队、船队,他们都是为利益而奔走。还有满天飞的鸽子也与你无关,是它们自己迁南徙北。”
听了方笑世连讥带讽的话,国舅爷只是笑,并不说话。
——
这些日子对于沈适来说有些难熬。他这个中书舍人负责的是起草诏令,参与诸多机密事宜,赵德御给国舅爷的诏书就是他经手的。
随着各方的消息逐渐传来,沈适的心情也有些复杂:看来国舅爷重获圣心的日子不远了。
到了休沐日,沈适照旧去拜访恩师李老。李老正在教几个小辈练字,见沈适来了就让他们自己先练着,与他走往书房。
沈适喜道:“老师的精神好了不少。”
“又老了一岁,老夫也想通了不少,每日教教几个娃子,倒也快活。”李老拄杖向前走着:“怎么?你在朝里遇到了什么难事?”
“关于吴国舅。”沈适说:“这次的事一了,官家可能要将他召回了。”
李老淡道:“召回就召回。”
沈适忙问:“老师的意思是……”
“从之,以前是老夫教错了你,”李老说:“老夫一意要你与他相抗,却忘了你的本心。你不应羁与这些事里,而该想着如何为天下百姓谋福。至于吴大国舅,没做错你自不必管,有错,你也不要顾念了,公平处事便是。”
见时经十年,李老终于放下对国舅爷的心结,沈适喜不自胜。
李老与沈适谈了些朝堂的事,就推说有些疲乏,让他先回去。只是送走沈适之后,他又回到书桌前打开一个檀木匣子,取出里边的东西重新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