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国舅(12)
见有这种便利,本就没打算出面的魏老头坐得更定了:“不去!”
国舅爷领着自己的人出了雅厢。
魏老头转向一边认真描画的李义,“守心,别画了,其实我一直带在身上,你待会直接给他。”
李义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老上司。
“你生性木讷,藏不住事。那混账东西找过你对吧?他以为故意弄得像记不住你似地,我就看不出来。”魏老头儿骂咧。
李义额头冷汗直冒。
魏老头儿又道:“别急,我没怪你。你家出了那事儿,莫说你没答应,就算答应了我也不会责难于你。我也想了许久,以后我们的东西也交给那混账去处理吧。他这人别的不说,钻营却是挺会的,交给他横竖也比我们捏在手里好。”
李义长吸一口气,拱手作揖:“大人用心良苦!”
见他一脸情真意切,魏老头十分受用。
不过另一边,跟在国舅爷身后的国舅一党笑得咧开了嘴:“想不到木讷的李守心还挺来事儿的,那眼神看得我都替他伤心!这不,那魏老头立马自个儿凑了上来。我瞧用不了多久,整个司农寺都得听国舅的了。”
国舅爷斥喝:“说什么呢,李义人如其名,口里句句都是真情切意,岂会有假?他阿母崴了脚,如今还下不了床——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病得可真够重的。”
众人齐应道:“国舅说的是!”
国舅爷笑笑,走出回廊与等待已久的商贾们应和。
忙完标金宴,国舅爷随口吩咐底下的人做好余下的清点,就干脆地撇下一干司农寺官员打道回府。
正是隆冬,天上雪落如琼华,那六出雪花和着风扑进轿内,带来无边寒凉。国舅爷下了轿,径直前往幼弟吴衡的院落。
刚要入内,却听墙里有人说:“晴红雨绿,风黄雪白,阴则为蓝……”
这声音国舅爷却是认得的,前些时候它的主人浑身是伤、昏迷在吴府门口。醒来后自称元清,其他事却是记不清了。国舅爷本来不想留他,没料到幼弟吴衡竟与他十分投缘,开口求国舅爷留他作陪。
瞧见自家弟弟一脸期盼,国舅爷也只好应了。
吴衡自小多病,根本没几个朋友,对于这元清自然是分外珍惜,便是听夫子讲学也拉他一起。奇的是这人学得极快,没几天就认完了大半常见的字。
眼下吴衡跟元清显然又在院子里看书了,国舅爷在雪里静静站着,又听吴衡道:“知道了,今儿下雪,该填白。元清,找到好联了么?”
“有,《当窗联话》第四回。”
伴着细微的翻书声,吴衡喜道:“柔柳轻盈香茗贺春临,幽柏玲珑浓荫送秋残,这个好,就帮大哥写这个吧,我会告诉大哥是元清你挑的。”
东明有“数九”之说,所谓“数九寒天”指的就是冬至节后最为寒冷的九个“九日”。为了御却冬寒,明人习惯贴“九九消寒联”。在冬至节这天勾出镂空九字联,依着天候着色,九日后联成。若是得空,还可以作“九九消寒图”,画九枝素梅,日着一瓣,九九八十一日后画成,那才当真是寒消春至。
听出了吴衡是想作“九九消寒联”,国舅爷怕扰了他们兴致,转头准备回自己的院落。却不想这久站之余雪已经落满大氅,一转身便簌簌地往下掉,弄出一阵轻响。
元清警惕地喝道:“谁!”
“我。”国舅爷惟有踱出墙后,板起脸教训:“衡弟,雪天寒气重,你不要在外头待太久。”
吴衡声音多了几分低落:“好。”
国舅爷遣人收拾搁在庭院里的纸墨,让吴衡进屋。不忍见他情绪低落,国舅爷摸摸他的脑袋问道:“离开汴京时,衡弟你还小,怕是没尝过地道的‘娇耳饺’吧?”
“娇耳饺!”毕竟是小孩子,吴衡两眼发亮:“听说那是医圣传下来的一种吃食,当初汴京人过冬至节都得吃上一碗的。”
听他用了“听说”两字,国舅爷心下怅然。迁都临京之后,时人大都被南方的富庶迷了眼,记得汴京风物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他解下身上大氅,笑笑说:“大哥给你下一次吧。”
“真的?”
“真的。”国舅爷摸摸幼弟的脑袋:“不过明儿你得乖乖喝药。”说完就领着吴衡前往伙房。
吴衡还没有学得那句“君子远庖厨”,抱起擀面杖说要帮忙。国舅爷只是笑,没阻止。当即就让人取来米面,和好递到吴衡面前,自己转头去熬羊肉和驱寒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