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越风云传(55)
呵呵…他想笑,为当年所谓的信誓旦旦——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在每一次的柔情蜜意背后,都在谋算着取他性命!
“好好好——过去种种,原来都是我自做多情。你才是铁血无情的真男人!”成彦击掌大笑:“你回国在即,我以一壶薄酒相送,愿我生生世世,再遇不得你这狼心狗肺之人。”
韩飞云自后送上两尊“君临一笑”,成彦看了他一眼,飞云微微点头,只道:“你身子不好,慢点饮…”
佑晟有些恍惚,弹指间,竟是两载流年。成彦,成彦…
他一抬首一饮而尽,他喝地甚急,些许酒水自他的唇边溢出,滑过喉咙,隐没于衣领之内。罢了,他随手一抛,酒尊碎做千片,似他与他的未来。
“成彦,我曾说过的,我和你从一开始就是错。”
成彦冷冷地笑,带着刻骨的恨。
“当年,你借华阳之手,逼死了佑宁,你道我真看不破谁是幕后指使么?”
成彦身子一震。
“我留在你身边,一开始就是为了复仇…”他的声音哑了,带点哽咽,“若没有之后夜闯禁宫,没有看见你和他亲昵相对,没有后来的被困枯井,我不会…不会爱上你!——我一直在躲一直在逃,是你紧追不舍!是爱是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所有人都呆了,成彦却突然纵声大笑:“天意!都是天意!原来一切是我造的孽,合该我今日尝这苦果!楚佑晟,原来你我二人相逢三载,都是一场荒唐!”
“荒唐…是的,更荒唐的是你不够狠毒,事已至此,你在酒里下的毒,仍是兑了酒水稀释的——”
“成彦?”韩飞云也呆住了,他不是从不原谅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么?!
你是这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成彦还在笑,疯癫一般,一点水光却在眼角慢慢聚集:既这世间有你,为何还要有我——楚佑晟!你欠我生生世世,永远别想还清!
“生生世世…”佑晟笑了,自出征以来,第一次真心的笑,他伸手招过卷流云,那白马大大的眼眶里已经聚满了泪水,佑晟的双耳双唇已经渐渐地渗出了血迹,他却未知一般伸手抚着它飘长的鬃毛,象在抚摩最温柔的情人:“这是你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别收回去,让它带我到一个真正安乐的地方去——成彦,生生世世我要不起,我没资格!”
话音刚落,佑晟突然反手抽剑,凄声道:“我欠你的情,断臂相还——够了么?”
“不!”成彦冲口而出,泪流满面--可是来不及了,佑晟手起剑落,寒光一闪,又是泼墨一般厚重的鲜血,瓢泼而开,一片凝红。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佑晟虚弱地扯扯嘴角:“够了么…成彦…”他单手执缰,竟然凭最后一口气跃上卷流云,那马长长地悲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于沃野之上。
那一次,我受重伤,你也是骑着这匹马…第一次吻了我…他缓缓合眼,任血泪奔流。
成彦,若有朝一日,我只是贩夫走卒,你还会不会,爱我如昔?
他手一松,所有的力气似蒸腾殆尽,重重地坠下马去。
“佑晟——!!!!!!!!!!!!”
寒鸦惊起,扑簌簌地为这苍茫大地划过一个黑色的刀痕。
北越端和四年,又是冬末。
拂晓时分,一辆青盖马车驰在十里长街上,过城门之际,几个换岗的士兵看见了,都围过来盘问,那车把势是个哑巴,骤见那么多军爷,更是吓地魂不复体。
正闹着,又是一个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守卫回头见了,忙跪下叩首:“纪都尉,我等见这马车形迹可疑,故而详加盘查。”
“知道了。这里交给我。你们下去。”
纪淮熙到了车前,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真放的下么?龙登九五,你只差一步之遥。”
车厢里还是一片静穆,淮熙道:“我知是拦不住你,他也说了,你留下的烂摊子,他替你扛一辈子…”
依旧鸦雀不闻,淮熙颓然一叹:“罢了…”抬脚便走,却听车厢里一个低沉的男音:“…和他说,我对不起他…”
“他要的,仅仅是你一句对不起么?”
一个华发男子步出马车,他容貌尚青,却端地一头银丝,称着他冷漠的神情叫人不由地浑身一颤。“我能给他的,只有这一句。”他慢慢地偏头去看,城楼之上,那一袭紫衫飘飘而过,迅速地湮没在晨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