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70)
刑跃文再猜不透唐天霄的意图,干笑道:“皇上过奖,过奖!”
唐天霄唇角扬了扬,又道:“不过,刑爱卿莫非早就知道了可淑妃曾经是北赫密探,所以才随身带了画像去找陈参将辨认?”
刑跃文伏地答道:“这也是吾皇鸿福,才会有这等巧事。前儿陈参将刚从北边回来,曾过来拜会过微臣,谈到北疆局势时,恰恰说到此事,并提及逃走的女子不但武艺高强,容貌出色,身形比南方人还要娇小。这样的女子并不多,难免让我和宫中的淑妃娘娘联系起来,加上已有证据都与淑妃脱不开干系,因此才斗胆画了此画找陈参将求证。”
唐天霄便望着可浅媚似笑非笑,淡淡道:“浅媚,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倒霉的吗?只怕比天上掉下石头砸中脚的机会还少吧?”
刑跃文听得满身冷汗,不敢则声。
可浅媚却骤地眼窝一暖,差点掉下泪来,忙低了头将鼻尖涌上的酸意逼回去。
浅媚。
她没听错,他不是没有认出她,不是没有看到她一身狼狈。
他依然和在宫中一样唤她,浅媚。
可她和刑跃文一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
这时,唐天霄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她跟前,将那份口供递给她,问道:“浅媚,这些,全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可浅媚伸手去递,受伤的五指却抖动着拿捏不住,立时把那几张纸飘落到地上,立刻被她身下的那处污水浸透了,眼看连字迹都快模样。
若再追究起来,当堂毁去口供,不晓得又是怎样的罪过。
急急伸出手,努力要控制住青紫肿大的手指去捡起口供时,唐天霄忽然伸脚,一脚踩住她受伤的五指,慢慢辗动。
“啊……”
可浅媚只觉尖锐的剧痛,闪电般直刺心扉,痛得全身都在抽搐。
她惨叫着想缩回手时,本就伤痕累累的五指竟被他死死地踩住,再也抽不出来。
他的鞋是素白洁净的缎面,此刻却踩在污水里,踩住同样在污水里的满是血水的她的手。
他曾那般温柔地对她微笑,宠爱她疼惜她,此刻却淡然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血慢慢渗出,沿着素白的鞋帮慢慢往上蔓延。
她没能抽出手,那种被人剥了皮般的痛楚更是剧烈,同时另一处的疼痛不可抑制地忽然蔓延开来,让她整个身体都似禁受不住,疼得伏倒在湿地上,如被钉住的蛇般痛楚地扭曲着身体。
自她惨叫出声后,他的脚下没有再辗踏,连力道也似松了许多,只是保持着足以压住她手不许她动弹的力道。
可这一刻,她还是没能忍住,某被自他出现被便强自压抑住的情绪,像在骤然间被点燃的爆竹,猛地爆发开来。
惨叫在剧痛略略舒缓时化作了“哇”地一声大哭,泪水竟是止都止不住地迅速落了下来,徒自把变了形的脸冲刷得更是沟壑纵横,再不知丑陋成什么模样。
而唐天霄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黑眸暗沉如夜,冷寂如潭,毫无退开之意。
这时,宇文贵妃再也坐不住,扶了案吃力地站起身来,谏道:“皇上请息怒!一切事情尚未明朗,且等刑大人再审一审吧!”
唐天霄回眸看她一眼,这才松开脚,缓缓走回案边,扫了一眼刑跃文,道:“好罢,朕的确想亲自见识一下,朕千娇万宠的爱妃,是怎样想着毁朕的国,毁朕的家呢!刑大人,你继续罢!”
刑跃文慌忙应着,和两位大理寺少卿一样,只敢在一侧站了,预备继续发问时,一看方才那几张可浅媚亲口招承的口供,已在刚才的纠缠中被污水泡得烂了,再也无法作为证词留存,只得道:“可淑妃,别说下官冤枉了你,请当着皇上和贵妃娘娘的面,将方才所招承的再说一遍吧!”
可浅媚哭得气哽声噎,勉强拭了拭脸,正要答话时,忽然留意到唐天霄手上之物。
他不改一贯的佻达懒散,即便高坐听审,依然半欹着身,一手支着下颔,一手玩弄着……一把梳子?
可浅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泪眼朦胧看错了,忙眨了两下眼。
没错,是一把梳子,普通的桃木质地,寻常的雕工,半圆的梳脊上几道简洁的流云花纹……
他根本没在看她,虽握着那把只他们两人晓得代表着什么的梳子,却凤眸含情,蕴着温柔笑意,只在宇文贵妃的面庞上流连缱绻。
自他将她送入德寿宫,两人已有六七日没见。
他虽不讲究衣着华丽,到底出身皇家,素来有些洁癖,至少衣衫是每日必换的,而随身佩饰和所携之物则每日另置托盘之上,由其挑选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