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219)
他从小寡言少语,回京后更是刚毅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待我却极好,让我始终觉得他外冷内热,到底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堪足依赖。
我退亲那般伤了他,都不曾觉得他会真的拿我怎样。
直到他在狱中那般发作凌逼,我才晓得他隐忍之深,怒恨之甚。
今日我孤注一掷,硬生生把司徒永推上帝位,更不知会怎生让他不悦。
我心中忐忑,便不敢再说什么,悄悄松开他的手,默默看着卫玄为我清理伤处。
骨骼重新固定住时,又是剧痛。
我疼得浑身颤抖,咬紧牙闭了眼苦忍时,身体被人一扯,已撞入他未卸胄甲的坚硬胸怀。
他低低道:“我教你刚强,教你坚忍,是让你对着敌人和对手时能够刚强,能够坚忍。为何总是对我这样?”
人不寐,无限山河泪(五)
这话语却柔软。
我酸楚,涩然答道:“我没有。”
他更苦涩,叹息着反问:“没有?”
我看向他的眼睛,确凿地答他:“没有,我待你,待永,始终如在子牙山时一般。凌,你懂的。”
虽然他在狱中那样凌逼,但他只是因为我的背叛伤透了心,虽然我出狱后第一件事是扶司徒永登基,可他该想到,我这样做只是想保住司徒永的性命 。
如果命悬一线的是他,我同样会不惜代价帮助他。
隔着厚厚的盔甲,他的胸膛和肩膀冷硬得陌生。
他盯着我,深邃的目光若有漩涡深深,竟有着和我如今面对他时同样的忐忑和烦忧。
我握紧他的手,慢慢道:“去年回京,我路过子牙山。顺道回师门拜见了师父和无尘师伯。无尘师伯送我下山时和我说,若我三人齐心协力,放眼大芮朝堂,当无人可敌。”
他黑眸一眯,并不答话。
这时,只闻卫玄道:“王爷,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徒凌看着他熟练地为我裹好伤,道:“讲。”
卫玄道:“王爷为王妃请封号,应该封为瘸妃才对。”
司徒凌皱眉:“怎么?伤得很重?”
卫玄道:“应该是特制的夹棍所伤,本来就狠,一旦用刑,非死即残,王妃武艺超群,筋骨自是比常人柔韧,若是及时调养,倒也没有大碍。只是重伤后一再剧烈运动,伤势愈发严重,部分筋脉已开始坏死,请恕贫道直言,王妃伤势太重,已经无法完全复原。瘸妃二字,并非贫道说笑。”
我也知自己伤势沉重,闻言倒也不十分意外,只问道:“还能骑马么?”
只要还骑得马,便能率军征战,其他便顾不上太多了。
家人零落,惨死的惨死,重伤的重伤,我能逃出一条性命撑住秦家不倒,便算得是幸运了。
卫玄答道:“若从现在起卧c黄静养,也许还能骑得。”
我疑心他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正皱眉时,他又道:“贫道还有一事需请问王妃。”
“什么事?”
“王妃最近是不是服用了什么刺激心神的虎狼之药?看王妃脉冲象,似不只忧思太过,更有心力交瘁之势。想来王妃近日必定心神恍惚,目眩头晕,频生幻象,倦乏无力。”
我猛地想起桂姑的噬心术,更兼想到施术最后所见到的司徒凌那紧张惊怕的面庞,握着司徒凌的手不觉紧了紧,倚在他胸前出了会儿神,才答道:“并未用药,只是的确思虑太多,连连噩梦,精神便着实乏了下来。”
卫玄沉吟道:“这也有可能……但贫道不得不提醒王妃,若总这样多思多虑,早晚油尽灯枯,命夭寿促……”
“闭嘴!”
司徒凌忽低叱,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一惊,抬眼看去,他的脸色已整个黑沉下来。
他恼怒般瞪了卫玄一眼,转头看向我,说道:“我即刻送你回府,你安心调养,不必再过问朝中之事。你自己方才也说了,朝中尚有我在,不致让大芮走到怎样的境地。”
我心口一紧,待要说话时,他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竭力辅佐司徒永便是。我将所有的兵马撤出北都城,京城四门尽数你秦家军全权掌控,宫城四周则由新君自己安排,我绝不置喙。”
他凝视着我,眼底灼烈,如有幽焰燃烧,“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你立刻回府,——去我的府第,静卧养伤。如果你有什么急事,或想了解朝中动静,尽可安排你的亲信自由出入府中,随时禀报,我绝不阻拦。”
他这样说,等于交出北都的控制权,断绝了自己所有武力夺权的可能,为的,只是让我放心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