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75)
我不觉叹道:“皇上他……到底也糊涂了。换了我是男子,便是丢了江山不要,也不会把你拱手让给他人。”
南雅意正对着镜子端祥,闻言面色一黯,旋即笑道:“一饮一啄,自有命中注定。我从此倒要丢开手了……过来,我也给你梳下。”
我明知她一腔深情并未得到回应,如今比对着庄碧岚对我的态度,更对唐天霄灰心,也不敢再劝,随口应了,打开自己的头发,让她为我梳理,自己也将身上的衣衫理了理。
我们匆匆出逃,自是没带随身的衣衫,但南雅意早有谋划,连我的都已预血好,正是和她一般的交领及膝绡衣,只是颜色。我所穿的是浅杏色素蓝镶边的,质地轻软透气,看着却朴素无华,飘飘拂拂地掩住了下面所穿的便于骑马行走的黛青缚裤。
但愿我们只是多虑,不会真的沦落至骑马而逃。
南雅意已比画着我的头发,品评道:“你这样的鹅蛋脸,皮肤白净,五官又精致,梳什么发髻都好看。嗯,不然我们梳个凌云髻或缕鹿髻吧,配上一副玉钗,一朵绢花,一定漂亮得紧。”
我忙道:“就绾个灵蛇髻,别弄那些复杂易散乱的吧!不然万一要骑马赶路,可就不方便了。”
“好。”南雅意说着,握着我的长发,正要帮我梳时,前面一阵马嘶,接着马车车身猛地一侧,我正惊叫时,南雅意已经站也站不住,身体向后一仰,人已重重地撞在板壁上,手中的桃木梳子更是跌到地上,弹了两弹,磕断了两根梳齿。
在一片刀兵交击和呵斥厮杀声中,马车剧烈地摇晃两下,终于停了下来。
我披头散发地稳住身,忙扶起南雅意,撩开帘子往外看时,天色已经渐次暗了下来,东面天空有黑压压的云层,飞快地往这边压了过来。干燥的路面本来正蒸腾着滚滚热浪,此刻风乍起,吹到身上却突然觉得凉了。
有明亮的光束,正飞快地闪过。
除了天边的雷电,便是迫在眉睫的刀光剑影。
这地面流光飞快地划过时所溅起的腥膻血光,逼得人目眩心悸,只想往后退缩。
“我们不怕!”南雅意忽然这样说,紧紧地抿着唇,眼睛仿佛也在一瞬间炽烈如火,盯向车外的那场厮杀。
她也是害怕的。握住我的手掐得极紧,努力稳着颤抖,汗水已沾湿了我的手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也站直身,逼迫自己定下心神,再不回避已经逼到眼前的血腥场面。
庄碧岚正带着四五名随从与人激烈交手。
对方人数倒也不多,不过六七人,同样身着便衣,却出手狠辣,招招夺命,居然不亚于庄碧岚精心挑选出来的那些随身侍卫。
南雅意定睛望着交战的双方,低声道:“果然是摄政王府的暗卫!看他们的腰牌!”
他们的腰间的确挂着个什么牌子,我却认不出有何异样,但我只一听到是康候唐天重的人,便头疼心悸。
如果追来的是唐天霄的人,他再恼恨,还不至于会伤害我的南雅意,便是庄碧岚,他也会尽量留活口。
可如果是唐天重,他和唐天霄素来政见相左,多半不会放过庄碧岚。他对南雅意并无情意,发现她勾连外敌叛出大周,必定也不会再容她。至于我,在宫中他就敢对我无礼,如今在宫外,远离唐天霄母子的眼目,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正想着时,一名庄氏随从被两名暗卫逼到了车辕下,眼见他一刀砍中其中一名暗卫左肩,犹自骁勇地回旋刀锋,拖出一片寒光,欲将那人头颅割下。谁知求胜心切,却忽略了另一人的进攻,被一剑当胸刺来,虽是勉强避过要害,左肋处已被刺穿。
我和南雅意还没来得及惊叫,但听此人大吼一声,手中大刀蓦地快了数倍,飞速滑过对手的脖颈。那人本来得了同伴支援,向后退了一步,已经快要避开此人的刀锋,但被他这样拼命一击,立刻惨叫一声,一串鲜血平铺甩出,恰恰扬在了我们身畔的幔布上,又沥沥滴下,被干燥的路面无声渗去。
没等我们回过神来,那失去同伴的暗卫怒喝一声,已经刺入那名随从左肋内的宝剑狠狠一绞,一拉,在他的惨声嘶叫中,已是开膛破肚,五脏流溢。
我一手抓着辕木,一手和南雅意五指交握,立在车上已经惊得喘不过气来,只觉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意已是泪水泉涌。
那随从竟还未死,嘶叫着翻了个身,仰天躺着,胡乱抓着五脏往自己腹中塞着,眼睛却已望向我们,吃力喊道:“宁大小姐,快……快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