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70)
“怎么了?”杨晏初道。
这人突然口吐人言:“放开我!”
他右臂突然诡异地一动,竟然自己卸掉了自己一臂,像条滑不溜手的鱼一样脱离开了任歌行的掌控,任歌行见他执意要跑,也就不再追他,任由他拖着一条脱臼的右臂跌跌撞撞地跑了。
“让他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调养吧。强弩之末,伤不了人了。”
任歌行身边一个汉子突然啐道:“调养啥调养,这杂种死了得了!”
任歌行一惊,道:“他怎么了?”
那汉子道:“什么东西,活该他七窍流血!前些日子他可神气了,吃了我家的馄饨也不付钱,跟他理论几句还把我家摊子砸了,就是个仗着好身手欺男霸女的王八蛋!”
旁边一个妇人也气哼哼道:“死了拉倒,他死了我们倒清净!”
任歌行沉吟不语——方才那人脉相的确是走火入魔之状,大抵是心术不正,想走捷径,结果练岔了气。
此事揭过不提。转眼就到了暮色四合之时,任杨李三人到之前约定好相见的巷子里等肖邵和肖聿白的那个朋友,过了一会儿,肖邵如期而至,二人脸色都不太好。任歌行道:“怎么样,成了吗?”
肖聿白苦笑道:“我相信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邵秋月低头不语,肖聿白牵了她的手,扯出一个笑来:“但是至少我们今天溜出来了不是吗?出来了,就好好玩儿,别想那么多。”
邵秋月没说话,肖聿白就笑嘻嘻地揉她的头,弯腰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逗她笑,此时巷子尽头走出一个人来,肖聿白余光看见了,招手道:“秋!”
任歌行一看,笑了:“是你?!”
肖聿白讶异地睁大了眼:“怎么,你们之前见过?”
任歌行笑道:“可不是,有过一面之缘,要说真是无巧不成书,人生就像戏文一样有意思,秋公子好马术,在下佩服,实在想要结交一下,只是匆匆一面,还没来得及交换姓名。”
肖聿白乐呵呵地:“那好吧,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剑秋,这几天沈家派他来兖州收租子,这位是任歌行——”
剑秋眼睛乍然一亮:“你是羽霄剑任歌行?”
“你看,”肖聿白笑道,“我一说你肯定就认识了。这是李霑,浮梁来的小公子,你当他是老任他弟弟就行了,这位么……”
肖聿白磕巴了一下——嫂子是他们几个平时瞎叫着玩的,正式介绍不太合适,那怎么介绍,相好的?太轻浮。媳妇?可杨晏初是男的啊!
任歌行笑了笑,坦荡地揽住了杨晏初的肩膀:“这位是内子杨晏初。”
杨晏初本来以为,纵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断袖也是鲜见少闻的禁忌之事,更别说江湖以外之人,此事委实于世俗不容,不知道剑秋会有什么反应,震惊还是鄙夷,可剑秋只显出一丝讶异,然后眼底竟然流露出了一丝……近似羡慕的神色,他垂下眼睛,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艳羡被他的浓密的睫毛一压,顿时显得有几分落寞。
剑秋什么也没说,只道:“幸会。”
“走吧,走吧,”肖聿白笑道,“认识也认识了,当心一会儿晚了赶不上花灯。”
六人转过身,由漆黑的巷弄走进花灯如昼的人间。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逐马去,明月逐人来。
花朝节的夜晚较之白日更为热闹,游客鳞集,歌吹如沸,且比寻常节日多了些旖旎绮丽的艳色,这一日,土著流寓、士夫眷属、女乐声伎、曲中名妓戏婆、民间少妇好女、清客帮闲、傒僮走空,全都可以上街转一转,有商贾便会贩卖各式各样的面具,有不便露面又想上街的就会戴一张,还有的纯粹就是图一好玩——比如任歌行和杨晏初。
任歌行面前站了个猴,特崩溃地说:“宝,你不爱与美之神吗?你戴个齐天大圣算怎么回事啊。”
杨晏初还嘴:“齐天大圣怎么了,你看这脸勾得多精致,”他往自己脑门上比划,“你看,猴王这儿还有美人尖呢,我都没有。”
“真棒,我也没有美人尖啊……不是,”任歌行道,“心肝,咱们换一张不行吗?你戴着这个我……”
“你怎么?”猴说。
任歌行痛苦地小声道:“我亲不下去嘴。”
“……”杨晏初憋了半天,把面具一把掀下来,往任歌行脸上一扣,“你这泼猴。”
任歌行在面具后面笑眯眯地说:“那师父可要收了我么?”
“算了算了,”杨晏初摆了摆手,“我佛不渡憨批。”
肖聿白在一边像个憨批一样哈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任歌行抬起脚踹他,被肖聿白灵活地闪开。任歌行低头挑了半天,拿了个面具,抬头道:“这小仙女的行吗?”